栾秋霞心乱如麻,顾不得许多,连忙追问:“小南,那,那方雪梅到底能不能生?”
沈南星:“能生,只是比常人更难怀孕一些。”
“那能治好吗?给开点药或者扎几针?”栾秋霞赶紧问。
沈南星摇头:“难怀孕并不是生病,咱们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不一样,就像大娘你,就是易孕体质,像大队长家婶子,就是难以受孕的体质。天生体质不同。”
大队长家婶子跟栾秋霞一样的年纪,结婚后好多年都不怀孕,栾秋霞怀着第四胎,也就是谈家悦和谈家耀这对龙凤胎的时候,大队长老婆才终于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后,又是好多年不怀孕,前些时候身体不舒服找沈南星看,才知道是怀孕了,这都间隔17年了。
而栾秋霞,在生完龙凤胎后,还又怀孕过两次,都流掉了。
栾秋霞娘家妈没死的时候,心疼她,说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体质,男人一沾身就怀孕,栾秋霞娘家也是兄弟姐妹七个,她娘还流掉几个。
娘家妈就跟她说,不能由着男人来,怀上娃是生还是流,都伤女人身体,谈家这边没有亲婆婆压着,谈老太又明事理,不像有些婆婆,只管叫儿媳妇生,生一窝又一窝,身体生坏了不说,养那么多张嘴也得给女人累死。
所以娘家妈就叫她别再生了,也设法避孕。给她找草药,还弄的土法子叫她让男人戴羊肠,后来又有擦滑石粉的橡胶套,不然就不叫男人沾。
饶是如此避孕,栾秋霞后面还是又怀了两次,流了两次。
这么一说,栾秋霞就不吭声了。
栾秋霞娘家嫂子立刻点头:“确实有这种说法,以前就说有老人会看这个,并不是说屁股大的就好生养,屁股大的是生孩子的时候好生,但怀不怀得上,可不是屁股大不大决定的。”
另一个大娘也道:“这就跟咱种庄稼一样,种子撒在咱这黄土地上,跟撒在石头缝里,哪个更容易出苗?”
“也都说不好,石头缝里长草的也多的是,就是不比咱黄土地,种一茬收一茬,那石头缝可能得多种几年,总能出苗。”
栾秋霞的表情,真是憋闷得不行,又不知道咋办。
春花娘道:“咱大胜身体没问题,叫大胜多使使劲儿。不然咋办,大胜他们这会儿估计也才到方家,接人回来也要一会儿,要不叫人赶紧去拦着,别接了?”
边上的大娘狠狠拍了春花娘的胳膊一巴掌:“你可别裹乱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不接人回来,丢不丢人?那以后谁还敢给大胜说媒?咱们一个大队都没脸。”
春花娘:“那就接回来,过两年不怀孕就不要她了。”
“你可真是,快闭嘴吧,以后看谁敢给你说儿媳妇。”
栾秋霞的嫂子说:“都到这份儿上了,娶肯定是要娶回来的。这怀孕难,也不是怀不上对吧。总能有的。”
栾秋霞点点头:“反正我也不催,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老二老四都还没结婚,悦悦和小耀还要上学,我哪有闲工夫带孙子,晚几年也挺好。”
栾秋霞把自己给劝好了,不然咋办,都到这份儿上了。
就在一群人又开始一边干活一边说着闲话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自行车打铃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人飞快骑车一路冲进院子大门。
来人是栾西岭,栾秋霞大哥家的二儿子,陪着谈家胜去迎亲的。
“姑,出,出事了。”栾西岭喘着气,“我跟着大胜哥去接亲,方家那边说,说咱们看不起他们,是诚心给他们方家下马威。”
所有人都是一愣。
栾秋霞的娘家嫂子,也就是栾西岭他妈,赶紧问道:“啥意思,为啥这样说,咋就给他们方家下马威了?”
栾西岭说:“方家说咱……咱家都坐上吉普车了,却用自行车去接她,就是在下他们方家的面子,叫咱开吉普车去接。”
栾秋霞暴跳如雷:“吉普车!他们是真敢想!他方家闺女屁股就那么金贵,新的自行车还坐不下她,要坐吉普车!没门!别说咱找不来吉普车了,就算是能找来也休想!你去跟大胜说,接不来就不接了!这金贵媳妇,咱家要不起!”
栾秋霞暴怒之后,就开始数落。
从最初跟方家姑娘相看的时候说起,到后面方家姑娘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三天两头折腾,后来都说好了又要分家,要手表,最后还要老宅。
“上回我脑出血住院那么些天,他们方家连个屁都不放!”
“她方雪梅,把我气得差点儿丢命,都没去医院看我一眼,问我一句。”
“我都说这门婚事算了,他方家又不肯退彩礼,我就没见过这种人家。”
栾秋霞越说越气:“她方雪梅不好怀孕我都还没挑拣,只要大胜愿意就行。她可好,一点不知足,折腾一回又一回。我这命可真苦啊!千挑万选,咋就选上这么个儿媳妇啊!”
“还叫用吉普车去接她?她当她是谁,是慈禧太后还是王母娘娘,坐吉普车结婚,也不看她配不配!我呸!”
谈家悦生怕她妈血压再升高,再气出个好歹来,上回脑出血,医院医生都说她血管脆,脑出血过,以后还有可能再出血,叫控制血压,控制脾气,要不然再出血,可就要命了。
谈家悦赶紧去劝:“妈,你缓缓,缓缓,为这事儿气出个好歹,你叫我们咋办?”
谈钟祥抽着烟,连连叹气,一言不发。
谈家明看向回来报信的舅家表弟栾西岭,问道:“大哥咋说?”
栾西岭挠挠头:“大哥……大哥他跟方家好说歹说,方家总算是松口,说没有吉普车,至少也得用拖拉机去接。大哥就叫我回来,说是让二哥你去借拖拉机,去接亲。”
谈家明沉默了。
栾秋霞一屁股坐在地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这儿子我是白养了,这媳妇还没进门呢,就给当成祖宗供着了,全家都得依着她!我这命可真苦啊,咋积德住这种儿子了啊!我不活了,叫我死了算了啊……”
谈家悦也红着眼睛,用力搀扶栾秋霞,但瘫在地上大哭的栾秋霞,浑身没有骨头一样,她根本拉不动。
韩秋梨见状也赶紧过去帮忙,但她作为老二谈家明还没结婚却已经住在谈家的对象,她也不好说什么话。
眼见栾秋霞越哭情绪越激动,沈南星也走上前去,拉过栾秋霞的手,在她手上捏着,栾秋霞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却还在大喘气。
谈老太和谈礼也已经闻讯过来。
谈老太脸色不好看,说道:“秋霞,你冷静一点。”
谈小礼就很直白了:“娘,吉普车拖拉机都不是问题,我去办。只要您考虑好,这婚到底还结不结。”
春花娘赶紧拍手:“还是咱们三礼有本事,吉普车都能弄到。不过呀,要我说,这儿媳妇都还没进门,尾巴就翘上天去了,以后还得了?这是娶媳妇还是娶祖宗呢。”
栾秋霞又何尝不知道。
她娘家嫂子也说:“秋霞,这婚事,咱再考虑考虑?”
要知道,有时候娶到一个搅家精,那可是要带累一家子人的。
可旁人不知道这中间的事儿啊。
那方家姑娘是拿捏住了大胜的把柄,早前她就想要退亲的,去要彩礼,结果方家那姑娘就说,若不结婚她就去告大胜耍流氓,说大胜把她身子都给看完了。
要不然,栾秋霞又何尝不想退亲?
再者就是,大胜或许是岁数大了,这些年相看屡次不成,大胜自己也没了心气儿,相看到方雪梅,又被算计着看见她的身子,大胜就死心眼儿起来,就认定了她方雪梅。
如若不然,栾秋霞咋可能要这么个儿媳妇。
这会儿,她也气得要死,这亲是打死都不想再结下去的,可,要真是说不结了,叫大胜回来,那方家能善罢甘休?
栾秋霞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这会儿哭嚎大骂,也就是出出气,这婚还是得结。
真不行……以后再想法子离婚,那方雪梅总不可能再告大胜耍流氓。
眼下叫这么多人瞅着,栾秋霞也是下不来台。
她知道这婚必须结,可方雪梅这胡搅蛮缠的样子,她还是忍着要这儿媳妇的话,村里人可不得笑话她!
咋办呢?
就在栾秋霞不知道咋办的时候,外头又有人跑回来。
“婶儿,不是说叫二哥赶紧开拖拉机去接亲的么,咋这还没动呢?大哥好不容易说通了方家那边,不要吉普车了,叫两辆拖拉机过去就成,一辆接人,一辆拉嫁妆。再耽搁耽搁,就过了好时候了!”
人家姑娘出门,也是看的有时间,几点出门,几点进婆家,都是有讲究的。
栾秋霞一听,又是嚎了一嗓子,双手拍地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那方家姑娘给大胜灌了啥迷魂汤了,这媳妇都骑到老娘头上,还要娶,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周围的人都在劝。
谈小礼皱着眉头,这段时间他虽然已经飞快成熟起来,思维也越来越接近一个成年人,但对栾秋霞这般做派,他还是搞不懂栾秋霞到底什么意思,到底想怎么做。
如果非要结,要吉普车还是要拖拉机,也都不是问题,他能给弄来。
但结个婚,双方闹腾成这个样子,真的有必要结婚吗?会幸福吗?
结婚难道不应该像他跟小南那样,彼此喜欢,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谁也不愿意叫对方受一点委屈。
果然还是机械上的东西简单易懂。
谈小礼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南说过,如果弄不明白就多看多听,少说。
要说了解栾秋霞,那还得是她娘家嫂子。
“秋霞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咱们都觉得这婚结不成,可大胜想娶那方家姑娘,那咋办?”
总算是给栾秋霞递了个梯子。
栾秋霞抓住嫂子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嫂子,可不就是这话?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叫他娶方雪梅,可你瞅瞅,大胜这啥意思?他是就认定了她方雪梅啊,也不管娶回来的到底是媳妇还是祖宗。”
谈家明也明白他妈的意思了,语气硬邦邦的撂下一句话:“我去借拖拉机,可大队拖拉机今儿不知道出工没有,去别处借也没那么快,啥时候能到方家去接亲,我也说不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进来:“在哪儿上礼?”
这是谁,来这么早?
通常来说,除了近亲,一般亲戚和客人都不会来特别早,差不多到开席前半小时到一小时,才会过来。
沈南星倒是听出来了,来的人是小王兽医。
谈小礼已经看过去,瞅见小王兽医立刻就笑道:“你来得正好,饲养场拖拉机今儿出工没有?”
在沈南星带着同学们努力复习认真刷题的时候,谈小礼不光是和陈国栋、赵立业李远航他们混熟了,跟小王兽医也是熟的不能再熟,直接要拖拉机,一点都不客气。
小王兽医一顿:“咋了?”
谈小礼:“去迎亲,女方家里说要叫拖拉机去迎。”
小王兽医也没打磕绊,直接道:“那走吧,再去一趟公社。哎我先把礼上了,礼单台子还没支起来?”
谈小礼:“这个不急。”
小王兽医:“我懒得再往身上揣,红封包好的,先递过来吧,一会儿你们自己上礼单。这是我的,这是冯副局长的,这是咱们饲养场牛厂长的,还有会计陈大姐,也托我带过来一个红封。”
把一堆红封一股脑地塞过来,小王兽医就招呼谈小礼和谈家明,一起去公社开拖拉机,还要去迎亲呢,且不管原本看的出门时间是啥时候,万万不能给拖到中午的。
要两辆拖拉机的话,除了谈家明,就还得一个司机,小王兽医可不会开,不过他知道谈礼会开。这人不光是会开拖拉机,吉普车大东风他也都会开呢。
跟谈礼接触得多熟悉起来,他才总算知道谈三礼这人,为啥到哪都能吃得开,他当兵以前就是远近闻名的三混子三哥,可不光是靠打架打出来的。
这人,天生就有叫人信服的能力,不信服?那就打服。
小王兽医带着谈家明和谈小礼走后,那一堆的红封,都被塞到栾秋霞怀里。
栾秋霞又赶紧喊自己娘家二哥,把礼单台子给支起来,叫了村上帮忙主事的,俩人一起写礼单,陆陆续续的也该有亲朋们过来了。
写礼单是公开的,也是叫亲朋好友四邻乡亲们都看看,这户人家维持的人脉!
谈老太代表二房,作为叔叔的,给上了100礼金,沈南星和谈小礼作为堂兄弟给上了80,比长辈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