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的陆珈双眸闪动着幽光:“把她放出来吧。我跟她之间,还有笔账没结呢。”
托陆阶那天夜里当场下的令,蒋氏被拿下的翌日,陆珈就全权掌下了陆府的中馈,就连本来也协理事务的陆璎也病了,于是从上到下,全都在她手上。
首当其冲第一要务,陆珈先把蒋氏身边一批心腹下人全部给撵了。
她亲自提上来的管家和管事娘子,也全部撵去庄子上。
而原先被放去了庄子上的陆府的一批老人,还干得动的全部找了回来。干不动的也放在各处门下当门房。
如此大刀阔斧削掉一批,也才肃清掉一半,但起码蒋氏多年经营下来,内宅的势力已经清除掉了。
余下的这一批,又收服了一半。另有一半,都是不曾亲近蒋氏身边的,可以再观后效。
说到底,权力在谁的手上,谁就是主子。
蒋氏就是再被放出来,掌不到他们的生死,能够驱使的也十分有限。
而在去沈家之前,该清算的都得清算完的。
第224章 过客一般的女婿
陆珈说完之后,只见陆阶长久的不曾说话,忍不住问道:“您也不问问我,是要算什么账吗?”
陆阶只看了她一眼:“你要做的事情,自然有你的道理,我问那么多做什么?”
陆珈噎住。
没等她呛回来,陆阶已往下说道:“就算是要放人,也不是现在。过了年再说吧。”
陆珈对此没有意见,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府里不少人认为陆阶会休妻,可他没休,于是私下里关于蒋氏还会重新掌权的猜想一直都有。
再说马上过年了,陆严两家的婚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皇帝又刚刚把赐婚圣旨颁下来,都凑在一处了,这个时候把她放出来,实在也有添乱的可能。
目送她出去之后,陆阶看向走进来了的杨伯农:“让陆荣带人把蒋氏送到观里去。然后,预备过年吧。”
……
年关来临,进京述职的官员陆续离京,喧闹了好一阵子的大街小巷逐渐恢复了往日秩序。
风雪交加里度过了张灯结彩的半个月,有关沈陆两家赐婚的消息早已渗透了京城内外各个角落,这个年里,最被人热衷提起的也就是关于陆家两个女儿的婚事了。
当年味渐渐淡去,各衙门里恢复了公务,年前就定下来的调任的官吏也开始就位。
一大早沈轻舟就穿好了官服,但是却抱着乌纱帽,在门槛之下徘徊了几轮,又回到了炕上坐下。
宋恩道:“公子还不去,可要迟到了。”
沈轻舟一脸悻悻:“我今日有些不太想去。”
宋恩瞄了他两眼,随后颌首:“那就不去,我去给公子告个假。”
说完走出去。
何渠他们都在外头等着,见宋恩摆手让他们回房,不由道:“好好的怎么又不去了?”
宋恩一脸意味深长:“今日新的户部尚书到任,全衙门上下的人都得去拜见,公子去了,说什么好?”
护卫们恍然,当下怂恿着回房去。
刚下了阶梯,房门却开了,沈轻舟冠服齐整走了出来:“走吧。”
宋恩讶道:“公子还是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日不见,明日也得见。”
沈轻舟说着已经步下了游廊。
……
如果说在认识陆珈之前的沈轻舟对陆阶的印象,就是不折不扣的与严家狼狈为奸的奸臣,那么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在回到京城,接连几次陆阶在对待陆珈与蒋氏之间冲突的异常表现之后,沈轻舟的看法已经不那么坚定了。
他依然不否认陆阶是个佞臣,但是在处理内宅矛盾之上,陆阶看起来又并非陆珈早前所说的那般铁石心肠。
甚至,从他对待蒋氏的态度来看,从前京城人传说的陆尚书对夫人言听计从、恩爱有加,显然也不尽详实。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与其说沈轻舟眼下担心的是彼此相见尴尬,倒不如说他如今已经拿捏不好对付这个奸臣岳父的分寸了。
像往常一样,轿子一直抬到衙门里头才放下来。
一路往内走时,沿途公事房里空空如也,反倒是靠近最里侧一间独立院落,此时人语声不止,且有不少人立在游廊之下,果然已如预料,全衙门的人都来拜见他们的长官了。
但贵为尚书大人,陆阶自然不可能一一接见。他与两个侍郎都是熟识的,坐着喝过了一轮茶,这时候外边人说:“沈大人来了。”
屋里三人同时把杯子停下,就在陆阶抬头的当口,两位侍郎已经站了起来。
帘子打开了,一华贵青年微低着头走入,略略看了一眼屋里,便朝陆阶拱手:“户部郎中沈遇,拜见尚书大人。”
陆阶仔细打量着他,这大冷天里,外头的积雪齐小腿肚深,他一双鞋子倒是干净的,可见过来这一路,被遮得密不透风。
官服外头也披着大氅,头上虽未有防护,却正好看得见微带苍白,但致为俊秀的一张脸庞。
到底还是身子弱。
珈珈也许担心的对,这样将来不一定能生得了孩子。
但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许多。至多将来她守了寡,再接回来便是。
陆阶自己又没有生儿子,不存在娘家有人拦着不让回,又或者说回来住的不自在的可能。
想到这里,陆阶心里放宽松了些,毕竟不会有人对一个过客般的体弱女婿苛责到哪里去。
他站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出行不便,沈大人手头若没有着急的事务,大可以留在府中。”
沈轻舟瞥了他一眼:“多谢大人惦记,去冬到如今已连下了四五场雪,天寒地冻的,下官也已经出来过不少趟。”
打他的主意可以,怎么能怀疑他身子不行?
旁边两位侍郎上来缓和气氛:“沈大人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凡是经手的公务,无有不认真的。更难得的是,从未有一日因天冷而告假。”
“虎父无犬子。沈太尉英雄无敌,气吞山河,沈大人自然也是年少英才。”陆阶哈哈地捋着胡须。
场面话都会说。实际怎么样,那不得实战过才知道。
“禀尚书大人,工部柳大人来访。”
几个人正口是心非地瞎扯,门口正好来人禀道。
沈轻舟扭头,一眼就看到了与严家同流合污、把潭州府和沙湾县搞得一塌糊涂的柳政,此时正匆匆走过来。
便不动声色再次拱手:“下官告退。”
旁边两个侍郎也见状告辞。
待他们都出了门,柳政他们擦肩而过,招呼都不曾打,就直接跨入了陆阶的屋中。
“恭喜尚书大人,贺喜尚书大人!”
陆阶道:“你这么匆匆的跑过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向我道喜吧?”
“贺喜是其一,正如大人所猜,还确实有个其二!”
柳政说着上前坐在他旁侧:“工部修缮奉旨河道还差一笔款子,早前我找了陈阁老多回,他都推脱不给批,岚初兄此番调任户部,这是我工部之幸事!”
陆阶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账目,两眼瞬间撩起来了:“三百万两?”
第225章 他们俩腻歪着呢
“区区三百万两银子,岚初兄该不会也要为难小弟吧?”
柳政将上身凑到了他跟前,两眼深深宛如幽潭。
陆阶看他片刻,扬唇把这单子扣在桌面上:“柳大人这是把我当银库了。三百万两银子,换谁也不能说拿就拿。
“据我所知去年入秋之时,用于整改河道的银两已经分发到位,如何这里又突然冒出来三百万两?”
“原先那笔旧账,报上来的银子确实已然到位,可耐不住南边雨水多,再过两三个月,长江以南各地都要进入汛期,这三百万两,是未雨绸缪,也是让工部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啊。
“您看东南边胡玉成在打仗,随时要供军需,按皇上的意思,肯定是先尽着胡玉成来。
“可天下河运之要紧,也一点都不亚于戍边之战。这要是修缮不及,直接影响的可是天下老百姓的收成。”
“可这三百万两不是我能说了算,我还得去请示皇上。”
“岚初兄可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如今又一力挑起了户部,恩师对陆大人可是寄予了厚望,这些许小事,对你来说定然不成问题。”
三百万两银子是小事?
陆阶给他倒了杯茶:“你把账先放下,回头办妥了我再让人传话给你。”
柳政接茶:“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柳政走后,陆阶又由两个侍郎带着往各处巡视了一遍,眼看着日渐正午,便起轿回府。
杨伯农正好在,看完那张账目之后说道:“他们倒也真敢!”
陆阶道:“三百万两银子或许对他们来说并不急,但压在我的头上,却能给我一个下马威。”
杨伯农说道:“那大人办不办?”
“当然得办。”陆阶道,“但办也有不同的办法。”
……
沈轻舟眼看着柳政匆匆入了陆阶的房,又看着他匆匆的离去,目光和脸色同时都有些发寒。
这一日十分清闲,到天擦黑时他就来了燕子胡同,陆珈早已经在这里了,并且还亲自炖了一大锅羊肉,撒了满满的胡椒。
沈轻舟一闻到这味道,就想起了去年在沙湾时,陆珈时常凭这几口吃的哄他给自己当打手。
他不由把柳政找过他爹的事给说了,又道:“谊哥儿他们刚来京城的时候,不是说沙湾开了家来头颇大的新粮号?”
“没错啊,”陆珈吸溜着羊肉汤,“我还断定那粮号就是严老贼他们那一党开起来接替苏家的呢。”
对方意图都已经那么明显,压根都不用费力气去找什么证据了,就算不是严老贼自己开的,也绝对是像柳政这般,严家下面的人干的。
只是她自己的事情还没办妥当,暂且也没工夫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