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梁把单子收了,交代他:“祖父急着要胡玉成那边的消息,你即刻打发人去接应。
“离皇上限定的半个月只剩五日了,动作利索些。”
内阁的案子办的并不顺利,如果最终不能令皇帝满意,严家承受的必然又是新的一轮打击。
严渠知道利害,点点头去了。
严梁在院子里站了站,抬头望着长空,浑身着肃冷。
……
经过一日一夜的发酵,陆阶入阁成为新的一任阁老,终于为朝堂内外的人们所接受。
陆家本来在朝中就有根基,陆珈的曾祖父曾是大儒,朝中还有许多老臣曾经是他的学生。这些清贵名流当年因为陆阶与严家结亲而气愤疏远,如今又因为他的“幡然醒悟”而给予了宽容,愿意接纳他并且给予尊重。
陆阶自己这些年也不着痕迹地结下了许多善缘,从前并不露面,如今自然光明正大依附。
再有如同程文惠这等根基不深、但是也忠正耿直的人家,哪怕不曾立刻贴上去,言语之中也付诸了许多期望。
毕竟陆阶的入阁,打破了严家这么多年对内阁的垄断,只要是严家的敌人,他们就乐见其成。
总的来说京城这边一切顺利,也具备了一定的掰手腕的实力,但派出去接应沈太尉的护卫,一去两日都未曾有消息。
皇帝给予严家的期限还剩三日,查办十三个人的案子虽然注定已不会太好看,但离严家的垮台还差得远。
严家现在是想要力保富贵权势,但陆珈却想要他们死,眼前这波机会也是最最好的和他们清算的时机。
案子办的不如意,皇帝多少有情绪,如果这一拨过去了,下一次再要撩动皇帝的情绪又不知该到何时。总不能一次次的去告,告的多了皇帝也会麻木。
严家最大的倚仗就是皇帝,如果不能够拉皇帝下水,就谈不上有胜算。
陆珈不想这样。
她相信所有人都不想这样。
所以这几日大家见面交谈的话都变少了,心思全都放在了离京的沈太尉身上。
银柳来禀报严述早上出殡出得有多么寒酸之时,陆珈都听得心不在焉。
这时候沈追闯了进来:“陆姐姐!你看我抓到一只鸟!”
话还没落下,扑腾着翅膀的鸟儿就已经被举到了眼前。
陆珈在鸟翅膀后头抬起脸,看着这欢天喜地的愣子:“功课做完了吗?文章做出来了吗?秀才考上了吗?”
自陆璎回来之后,沈追也从严家那边撤回来了。因为实在也已经看不到什么消息,反倒是一帮人混的胡子拉渣,实在已经不像话。
但问完之后她立刻被藏在鸟羽之下的一根小细管吸引了目光!
西北没人养过信鸽,太尉府倒是养着,但是也从来没有养在府里,更是从来没有机会用过,沈追并不知道信鸽长什么模样。
但陆珈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一骨碌站了起来,椅子都被她带翻滚在地上。
沈追被吓了一跳,但下一瞬这只鸟就被夺了过去,连同那张纸条!
“真的是父亲送回来的消息,他已经派了人先回京城了!”
陆珈看完之后环顾道:“你大哥呢?快去把他请过来!”
“我已经来了!”
沈轻舟的声音适时在门下响起,而随从他大步走进来的,还有两个胡子拉渣的护卫!
“派去接应的人已经在途中遇到了父亲的人,他们一起回来了!”
说完他往后看了看,便又进来两个风尘仆仆的护卫,这二人正是往日跟随在沈太尉身侧的,沈太尉出行那日,陆珈还在送行队伍中和他们说过话!
“属下见过少夫人!”
二人起身行礼,随后干脆利落的说道:“好教大公子少夫人得知,太尉大人此行已经把事情办成了!五日前,太尉大人打发我们俩先行回来复命,他则带着余下人留在那里,直到严家派出去的人在杭州碰壁之后,才会北上!”
陆珈难抑心底之喜,快速与沈轻舟对视一眼之后问道:“那父亲须得几日才会回京?”
“最多也就迟上两三日!”
“不知胡玉成拥兵在手,父亲又是使了什么法子说服他的?”
有沈博亲自出马,其实胜算很大,但不曾听说经过,终究心里还不踏实。
护卫遂道:“太尉大人去到之后,并未立刻找到胡玉成,而是在当地摸查了两日之后,这才上了营帐。
“果然不出陆大人所料,胡玉成对严家死心塌地,并且这些年对严家多有贿赂,换取了不少好处。
“去往东南这大半年,甚至暗中也接受过倭寇的进贡,太尉大人拿到把柄之后,先跟胡玉成讲明了朝中势态,再把胡玉成的把柄摆出来。
“胡玉成看到太尉大人亲自出马已经失了方寸,在证据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当天夜里就按照太尉大人的命令带兵出海杀敌了。”
陆珈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严家的人扑了个空?”
“正是!因为胡玉成毕竟有把柄在严家手上,如若公然反叛,容易引起严家反扑,扯出别的事来。太尉大人索性让胡玉成以出征为名避开了严家的人。
“此外,大人还从胡玉成手上拿到了一些严述在世的时候与海上之人结交的证物,现也带回来呈交给大公子与少夫人。”
陆珈一一看完,已然无法平静:“你们回来的太及时了!现在是时候去见见父亲了!”
沈轻舟点头,把东西折了起来:“我们收到了消息,严家必定也很快会得知。”
他打发沈追:“你即刻带人提前去陆府外头埋伏,掩护我们夜里登门!”
第410章 添把火
陆珈他们到来之时,陆阶正与杨伯农聚在书房说话。
府里其余幕僚刚刚散去,满桌的杯盏看得出来这场谈话持续过不少时间。
“可是太尉大人有回音了?”
陆阶看到他们登门,一下就猜出了来意。
二人便也不废话,直接把沈太尉派回来的护卫和带回来的书信一并呈上:“父亲做事稳妥,为防胡玉成生变,一面将他打发出征,一面继续留在东南,直到严家的人碰壁撤退。”
陆阶听他们讲完,快速地把书信看过,说道:“严家派出去的人脚程应该差不多,甚至会比我们更快,得知结果之后,严家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放弃抵抗,二则是负隅顽抗。
“即便是咱们接二连三挫伤下来,他们也依然党羽众多,严家一旦倒下,被牵连的人将不计其数,就算是严颂放弃,底下人也不见得愿意放弃。
“更何况,严家还有那么多子孙在。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一败涂地。”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连夜过来,就是为了讨个主意,严家离结案的期限只剩三日,这一关他们要是过了,接下来事态难料。
“再加上皇上已下旨,让父亲归京之后调离兵部,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咱们总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先出手。”
陆珈说道。
“自然不能,”杨伯农听闻便从旁边抱出来一摞卷宗,“这都是早就准备好了要上告的状子,严家除了侵吞军饷是大罪之外,严述在世之时,还曾在他们祖籍之地请人堪舆寻觅有王气之地建宅,此是罪证确凿,宅子都已经建好了!
“他一个臣子,竟然私下里请人在王气之地建宅,这不是有不轨之心是什么?
“更别说如今还有了太尉大人自沿海带过来的这些书信!
“就这些罪状告上去,已经有他们好受的!”
杨伯农的声音铿锵有力,足见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多久。
陆珈与沈轻舟相视一眼,说道:“皇上最最忌讳的便是犯上,更别说凭这些书信若要告严家通倭也不是不可能。
“这两桩罪无论哪一桩,单拎出来的确都很够看——”
说完她又看向陆阶:“父亲以为呢?”
罪状是够看,力度够不够却还难说。
果然陆阶沉吟片刻,回到书案之后坐下来,拿起那卷宗最上方一本道:“不够。”
杨伯农道:“还不够?”
陆阶目光深凝:“皇上既然已经在逐步剪除严家的羽翼,足见已经对严家抱有留存之心。
“严述已经死了,也算是给了严家一个警告。严家如今除了严颂之外,没有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人。
“换言之,严颂死了,严家就不成气候了,集结的所有党羽也会树倒猢狲散,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
“反倒把他杀了,容易刺激胡玉成动摇军心。
“这种情况下,把这几桩罪告上去,严家也只要再推几个人出来顶罪,皇上多半会就坡下驴。
“总而言之,要掰倒严家,关键还是在皇上。皇上没有下定决心,不管递上去多少罪状,我们恐怕都不会看到希望的那一步。”
“那又该如何是好?”杨伯农问道,“如今就差最后一步!”
“你急什么?”陆阶道,“方才不是说了吗?胡玉成那边碰了壁的消息一到,他们要么当缩头乌龟,要么就豁出去抵抗。
杨伯农愣住:“可大人不是也说,咱们不能干等着他们出手吗?难道我们要等?”
陆珈和沈轻舟同时笑起来:“父亲的意思,应该是想要挑动他们出手。”
杨伯农不明白,自己这个终日跟在陆阶身边的头号幕僚,竟然还不如他们小两口了解陆阶的心思?
他疑惑的看过来。
沈轻舟拿出了一张舆图:“这是岳父大人入阁事成之后,吩咐我盯着严家后截到的一封信件内容。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正常的京畿舆图,但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严梁贴身随从的手上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我们怀疑,严老贼已经年迈,恐怕已经无力折腾,但严梁却未必。
“那夜在严家私宅里,他想要力挽狂澜的意图极其明显。哪怕是最终被我们捣毁,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陆阶点头:“严梁的确算是严家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子弟,他从小被用心栽培,志向远大。如今突遭家变,也绝不会颓废。
“如果严家有不认命的人,那排在最前面的一定是严梁。他也有这个实力。”
陆珈听到这里也道:“严梁从六岁起跟着严老贼见客,十岁起跟着严颂处理庶务,朝堂之中严述认识的人严梁都认识,甚至因为很多事情都由严梁亲自出面办理,他所接触的下面的人会比严述还多。
“他自有他的路子。
“也一定会利用这些路子。”
杨伯农点头:“既然严梁蠢蠢欲动,这么说我们只要盯住他,就能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