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意思我清楚,放心吧,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定会保她周全。如今舅舅回来了,也必然不会让你们母子二人再受委屈。”
说起陛下立储一事,忠义侯也不能完全跟沈明睿打包票。他与陛下算是相互扶持走到今日的,陛下还未登基时,也是他带着忠义侯府去支持陛下的,陛下的性子他最了解。
当年陛下与嵘王夺嫡,争的那叫一个头破血流,这是他好不容易来争来的位置,岂能允许旁人觊觎?
陛下不答应立储,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但储君之位,一定要是他亲妹妹的血脉,旁人……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是绝对没资格跟他秦家的血脉争皇位的!
“那就多谢舅舅了,我就回去禀明母妃。”
将沈明睿送出书房时,秦雪卿和秦书棠还在门口候着,二人各自端了一盘糕点和一盘茶水,刚要送进来,他们就开门出来了。
“三皇子请,臣就不远送了。”
沈明睿同他拱手告辞,临走时,还抬眼看了秦书棠一眼,二人视线相对,秦书棠羞涩地垂了下眼。
那一眼,自是落在了忠义侯的眼中。
忠义侯开口道:“书棠,替为父去送送三皇子吧。”
“是。”秦书棠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福身应道,面上满是掩不住的欢喜之色。
她将手中盘子递给身后的侍女,紧接着小碎步追上沈明睿的步子,二人并肩而行,秦书棠时不时地抬眼看向身旁的人,从背影就能看得出娇羞的少女情怀。
忠义侯只是摇了摇头,朝秦雪卿递了个眼神:“跟我进来。”
秦雪卿跟着忠义侯进了书房,她弯身将手中的茶水放下,伸手给忠义侯倒了杯茶:“父亲,这是陛下新赐的蒙顶山茶,刚送到府上,您尝尝。”
忠义侯看了一眼,没接,只是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雪卿抬手的动作一顿,转而又将手中茶盏放下,起身,说:“父亲说的是书棠和三皇子的事?”
面前人没开口,但那眼神明白着是这个意思。
于是秦雪卿又道:“没有多久,只是上次姑母在清宁宫设宴时,忽然提起要与咱们侯府亲上加亲,我并不打算嫁,所以只能是书棠了。”
她没说是秦书棠主动去找的三皇子,只是将这事情的结果告诉忠义侯,如今只有这一个选择,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只要秦贵妃还需要秦家的女儿嫁进去,那就必定是秦书棠,不会有别人。
“你不愿意?”忠义侯又问。
“是。”秦雪卿肯定地回答,“女儿现在还不打算嫁人,如今父亲在外,慕阳尚年幼,祖母年岁又大了,忠义侯府需要有人照顾打点,女儿照顾全家上下已久,已经习惯了。”
忠义侯点点头:“为父明白你的意思,忠义侯府现在也离不开你,可秦贵妃已经与陛下商定了是你,若是突然换了书棠,不知陛下会不会介意。”
秦雪卿道:“父亲放心,书棠才情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陛下也是知晓的,若是退而求其次,只做个侧妃,陛下定然不会有意见。”
“可惜,我秦家的女儿,只能嫁进去做个侧妃。”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忠义侯与秦贵妃都心知,未来的储君必定是沈明睿,所以他们才商议要让秦家的女儿嫁进去,将来好坐上皇后的位置。
可秦雪卿和秦书棠虽都是嫡女,但到底在外的名声不一样,长女与次女有别,若为太子妃,只怕会让人非议,说他忠义侯府仗势,又叫陛下多心。
“父亲放心,书棠聪明,又知进退,她既有这份心思,想来必定是做足了准备的。只要她愿意,有父亲与姑母在背后撑腰,侧妃不过是踏脚石罢了。”
她若是有这份野心,光是凭着秦贵妃的势,就足以在三皇子的府上横着走,也无人敢叫她受气。
可她若没有这个本事,即便今日秦贵妃扶她坐了正妻之位,她也必定守不住。
三皇子府从来都是虎穴狼窝,秦雪卿自是知晓,才不愿意趟这浑水,可她劝不住秦书棠想去,便也只能替她多说几句好话了。
“希望如此吧。”忠义侯沉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如今,只能看秦书棠自己的造化了。
第50章
忠义侯回城的消息传到了公主府,沈枝意听着的时候,正在府上被罚抄《五帝本纪》。
这是宏德帝让太傅亲自布置的任务,就为了那一句“就日瞻云”。
听着云锦的话,沈枝意从一堆杂乱的书籍中抬起头,脑子混沌一片,几乎都快被搅成了浆糊,险些连忠义侯是谁都忘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父皇如此计较,她就该换个法子,也省得把自己拉下水。
“哦,忠义侯回来啦。”
这时再听见忠义侯的名字,沈枝意忽然又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了,反正没有被罚抄写痛苦就是了。
云锦伸手替她整理桌案:“是,听说三皇子殿下还亲自去城门口迎接了,二人进了忠义侯府上,还聊了许久才出来。”
沈枝意摆弄着手上的笔墨,整个人趴在桌案上,字也写得歪七扭八。
“忠义侯怎么说也是沈明睿的舅舅,此番回来,必定是要为他撑腰的。”
昨日沈明睿才在朝堂上被父皇指桑骂槐的痛斥一顿,连带着他拉拢的那些朝臣都险些被责罚,狠狠地搓了他的锐气。
今天忠义侯回城,他肯定又支棱了起来,所以才要亲自去迎接,让别人瞧瞧他的靠山回来了。
云锦又凑上前,说:“可最后三皇子出来时,送他的却是忠义侯府二小姐秦书棠。”
“秦书棠?”
沈枝意闻言,立时放下手中的笔,面色沉思。
不应该啊,她分明记得前世嫁给沈明睿的是秦雪卿啊,怎么会变成秦书棠了呢?
沈枝意问:“你确定没看错?”
云锦道:“奴婢确定,那定是秦二小姐不假,来禀报的人亲眼看见的,秦二小姐在门口跟三皇子说话,那神态面色,娇羞宛若热恋的少女,不会有假的。”
“居然是秦书棠……”沈枝意眉头微拧。
他俩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沈枝意环胸站起身,垂首看着自己抄写的宣纸,忽然想起来,该不会是那日在清宁宫宴席上,秦贵妃本意是想撮合秦雪卿和沈明睿,结果反倒被秦书棠给截胡了?
那这事就变得有趣多了。
秦贵妃一心想让秦雪卿成为三皇子正妻,不仅是喜欢她,还是想让秦家的女儿能作为未来储君的正宫,可秦书棠是次女,按理是不该为皇后之位的。
或许,忠义侯府愿意将两个女儿同时嫁给沈明睿?
忠义侯此番回城,多数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事关他侯府千金的终身大事,又是秦家的大事,他必定要回来与父皇商讨。
沈枝意道:“想来,忠义侯眼下该进宫与父皇商议此事了,很快咱们就能知道沈明睿娶的到底是谁了。”
反正不管沈明睿娶的是谁,她都不会轻易手软的。
—
不出沈枝意所料,忠义侯在送走沈明睿后不久,果真往皇宫去了。
他没带侍卫,只孤身一人进了宫门,宏德帝听说他来,也早早地叫人在宫门口候着,直等忠义侯下马,小太监才上前,随即领着忠义侯往太极殿去。
忠义侯进太极殿时,宏德帝正在批阅奏折,他正拿起忠义侯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捷报,一抬眼,忠义侯已经站在了眼前。
于是宏德帝放下奏折,起身朝他招手:“寡人可算是等到忠义侯回来了。”
“陛下。”
忠义侯照旧跪地行礼,往日在外面,他们可以互相调侃称彼此一句“兄弟”,可太极殿内,君臣有别,忠义侯万不敢忘。
宏德帝走上前,将人扶起:“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如今殿内并无别人,照旧便好,不需生分了你我的关系。”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
宏德帝抬手,招呼着他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高公公适时上前来奉茶,温热的茶水早已经晾好了,宏德帝端起杯盏抿一口。
“今年新贡的茶叶,寡人已经让人送到忠义侯府上了,政安可尝过了?”
忠义侯垂眼,打量着那清透的水色琉璃盏,衬得茶水在其中都泛起落日余晖的霞色,他点头应声:“陛下好意,臣回府时,雪卿就已经为臣沏了一壶,说是陛下赏的,还特意让臣来谢陛下的恩典。”
宏德帝笑了笑:“雪卿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持家有方,是这皇城中难得一见的贤德女子,谁若是娶了她,定是件光耀门楣的事。”
宏德帝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丝毫不带恭维的意思,他也是真的喜欢秦雪卿。宏德帝原想着,要是明睿能将她娶回去,或许能在掌家之时多多牵制着明睿的性子,管束着他的性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只可惜……
宏德帝一提起这话,忠义侯就听明白了,想来秦贵妃已经将三皇子和秦书棠的事同宏德帝说过了。
“是雪卿无福才是。”他也紧跟着放下杯盏,垂了垂首,“三皇子殿下德才兼备,玉树临风,皇城中多少世家女子倾慕他,他能看上书棠,也是书棠和忠义侯府的荣幸。”
宏德帝却笑道:“旁人这般夸赞,寡人相信,可你是明睿的舅舅,贵妃的兄长,你这般夸赞自己的侄儿,岂不是也在夸自己了?”
闻言,忠义侯面色略显迟疑,他顿了一瞬,才起身,朝宏德帝拱手。
“陛下。”他说,“陛下既说三皇子是微臣的侄儿,那微臣倒想替明睿说两句话。”
宏德帝眉头微敛,他心里明白忠义侯要说的是什么,但还是点头应着。
“政安直言无妨。”
“陛下,明睿聪慧,又是陛下一手教导出来的,才学武艺皆为上品,只是他性子急,又不善于遮掩,若是哪里说话得罪了陛下,还请陛下不要跟他计较。”
忠义侯躬身站在矮榻前,他身量很高,肩宽体长,只是在驻地多年,面色晒得黝黑,比之年轻时更有武将的风范。
宏德帝坐在矮榻上,抬眼看着,但他并未挪动半分,视线仅仅向前,眼前人就会自动顺应他的目光躬身,对应他的视线。
宏德帝道:“明睿与寡人最为相像,政安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寡人自是了解,又怎会真的跟他计较?不过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看着,寡人也不能纵着他胡闹不是?”
“是,可陛下知道的,那不是明睿的意思,他素来恭敬陛下,绝无要威迫陛下立储之意啊。”
“寡人明白,政安放心。”
他自己的儿子,他又岂会不了解,沈明睿的野心,跟从前的他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可惜,他太不懂得隐藏自己了,这一点,不像他。
—
沈明睿从忠义侯府回去后,直接去了秦贵妃的清宁宫。
他跟秦贵妃说了忠义侯回城一事,又提起忠义侯答应帮他向陛下提立储的事。
“母妃,您说父皇会听忠义侯的谏言吗?”
秦贵妃摇了摇头,她也不敢保证。
虽说陛下与忠义侯关系甚笃,几十年的交情,还有辅佐他上位的功劳,但毕竟事关国政,陛下应该不会允许旁人随意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