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说。”
沈枝意的视线从盏中移到卫云瑶的面上,目光凝视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肯定你父亲一定没有犯错?”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卫云瑶拧了拧眉,不明白。
沈枝意:“战场情况变化多端,你既没有身处其中,自然也不会清楚其中内情,数万将士战死边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倘若最后查出来你父亲确实有罪,你却报了冤假错案,你不仅要被遣回流放之地,还要罪加一等,所有的罪责都将落在你身上,这样的结果,你承担得了吗?”
“公主不相信我说的?”
沈枝意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这事关乎数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我父皇的颜面,不是小事。出于好意和查案的想法,我必须要问清楚。”
她肯定知道卫云瑶不会骗她,不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卫云瑶费尽千辛万苦在长乐坊里接触林谢,不就是为了替她父亲翻案吗?
若是假的,她没必要这么糟践自己,皇城之人也都不是傻子,不会平白任她拿捏。
但沈枝意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她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她会这么说,一定有什么理由,或者她手中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证据,能够证明卫苓无罪。
卫云瑶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我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没有私通外敌,他也没有把机密泄露出去,他是被冤枉的。”
“那你有证据证明他无罪吗?”
卫云瑶垂下眼:“没有。”
父亲一回来就被抓进大牢了,在被审判后,她只见过父亲一面,还是在大牢里,远远地看上一眼,父亲被抓走时路过她的牢房,匆忙间只来得及告诉她这么一句话。
再多的,也来不及说了,更别说告诉她什么证据。
倘若真的有,父亲一定早就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无需等到现在,还要她费尽心思地回来翻案。
“我知道了。”沈枝意说。
既然她也没有证据,看来这事要有个结果,还得从忠义侯那边着手查起了。
或者……沈枝意想,她还需要再去一趟陆逍的军营。
说罢,沈枝意起身,拂了拂袖子准备离开,见她要走,卫云瑶出声叫住了她。
“公主。”
她回过头来,就见卫云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问:“公主当真有把握帮我父亲平反吗?”
沈枝意视线凝视她,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她眼眸里的一丝不相信,但沈枝意也没打算骗她,直言道:“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一试。”
至于结果如何,还要看卫苓是否真的清白,他若清白,沈枝意必定会还他一个公道。可他若是不清白,那这件事重新再提起,获罪的就不止是卫苓一人了。
卫云瑶垂下眼:“倘若连公主都帮不了我,那这世上怕是无人再能帮我了。”
“你当真如此信我?”沈枝意问她。
在这之前,她们几乎从未接触过,可卫云瑶却能坚信自己会帮她,而且一定能帮她翻案,沈枝意实在想不明白。
闻言,卫云瑶却没再言语。
第62章
北戎使臣与和亲队伍离开的那一日,沈枝意亲自去城门口送了。
马车停在城门一侧,她没下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来送亲的队伍十分热闹,可除了朝臣之外,亲近的就只有沈明睿一人,连忠义侯府都没人来。
说荒凉也是荒凉。
沈琳琅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哭哭啼啼地朝着沈明睿说话,刚化好的妆容一转眼湿了大半。
她问:“哥哥,母妃怎么不来送我,我想见母妃了。”
“母妃她……”
见沈明睿犹豫不敢言,沈琳琅垂下眼,瞥着嘴巴:“母妃是不是也不想见我了?”
说着,沈琳琅面色更加委屈了。
她就知道,她一定是被抛弃了,父皇不要她了,母妃现在也不要她了,她是没人要的小可怜了。
闻言,沈明睿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别胡思乱想,母妃只是还禁足在清宁宫里,不能随意走动,她那么疼爱你,一定是最想来送你的。”
眼前人是他最为疼爱的亲妹妹,往日不论沈琳琅有什么要求,他都会竭尽全力的满足。可如今,他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沈琳琅了。
“真的吗?”
沈琳琅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听到母妃还要她,立马又振作了精神,愤愤地说:
“父皇好狠的心,禁足母妃,还将我送出去,一点也不念及母妃和他多年的情谊,我以后再也不喜欢父皇了!”
枉她以前还那么崇拜父皇,将父皇视为榜样,哪知如今却是她最亲近的父皇亲手将她推出去。
北戎山高水远,她若是适应不了,不喜欢那里该怎么办?
沈明睿瞧着她傲娇的模样,还如往日一般,只能无奈地说:“你也别怪父皇,父皇有他的苦衷,你可知母妃此番行事,让朝堂损失多少吗?父皇为了平息北戎的怒气,不仅贡献了不少金银财宝,甘愿将你送去和亲,还免去北戎三年上贡,这才换来的短暂和平。”
旁人不会知道,免去这三年上贡对朝堂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今朝堂国库空虚,已经没有更多的银子去维持,军营、朝臣、甚至还有皇宫与百姓都需要国库里的银子来维持生计,北戎年年上贡的银两恰好能补齐这其中一部分。
至于北戎之地,自十几年前那一战败了之后,北戎几近空虚,除了年年上贡的银两与货物之外,剩余的积蓄仅仅只够北戎人生存的,他们没有更多的银子和粮草去重新培养军队。
如今大庆免于他们的上贡,北戎人便可用这部分银子去培养自己的军队。三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他们培养一支精英队伍出来。
待到他们羽翼丰满,以北戎可汗的野心,说不准哪日就准备再次向大庆挑衅了。这对大庆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沈琳琅垂下眼:“那就……真的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她不想去北戎,不想离开母妃和哥哥。
她心里清楚,离开母妃和哥哥后,再不会有人把她当公主一样捧着了。
她只是大庆的公主,而不是北戎的公主,倘若北戎人欺负她,山高皇帝远,谁也帮不了她。
沈明睿摇摇头,默然不敢答。
他如今确实是没有别的法子,若是有,也不会让母妃做出这样的事来,将事情变成如此不可转圜的样子。
但沈明睿深吸一口气,开口宽慰她:“琳琅,虽然哥哥现在没有办法留下你,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放心,等着有朝一日,哥哥手握大权,一定第一时间将你接回来。”
他暗暗攥紧了手心,心里发誓一定要用尽所有手段,并在最快的时间内坐上储君之位。
不,不止是储君,他要坐父皇的位置,他要当一呼百应的君王!
“哥哥……”
沈琳琅话还没说完,北戎使臣便扬声要启程了,她被迫放下帘子,隔着鲜红的绸缎跟沈明睿告别。
沈枝意远远地瞧着沈明睿的神色,见他悲痛欲绝,满面伤心的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沈明睿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脱下和善的假面,重新做回一个有喜有怒的人。
但沈枝意却对此嗤之以鼻。
沈明睿的妹妹只是去了千里之外和亲,他就已经悲痛到如此地步,仿若天人永隔一般。
可她呢,前世沈明睿可是亲手杀了她的弟弟啊,她连明熙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痛苦?
她没亲手杀了沈琳琅,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待和亲的队伍走远,城门口又重新归于平静,沈枝意才让侍从继续赶路,她要往城外的军营去。
马车在军营门口停下,沈枝意没让侍从跟进去,只让他在门口等着,她进门的时候,有侍卫认出了她。
“我找陆将军。”沈枝意直接上前说明目的。
军营重地,寻常人不能进,侍从也不敢轻易放她进去,只好赶紧进去禀报。
片刻,有人随着出来了,沈枝意打眼一瞧,是元青,他看见沈枝意站在门口,连忙将一群侍卫挥开,迎着沈枝意进门。
“公主殿下来了你们还敢拦,小心将军生气,让你们好看。”
他朝身旁几个侍卫瞪了一眼,低声斥责他们不懂事,不知道这位可是他们大将军的心上人嘛,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门口侍卫悻悻退下,沈枝意随着元青进去,她开口问道:“陆逍不在吗?”
往常听见是她来,不管在哪,陆逍总是会亲自出来迎她的。今日她在门前等候多时,却是元青来迎她。
元青说道:“将军在营中练兵,很快就结束了,他让我来迎着公主到营帐中等候片刻。”
沈枝意点头应声,她随着元青往营帐中走去,方才进了帐内,便有人上前来奉茶,沈枝意伸手接过,陆逍便从外面进来。
“公主怎么突然来这里了?”陆逍问。
沈枝意:“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她微一抬手,陆逍便上前,坐到她身侧,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于是沈枝意说道:“我想知道,陆家军中曾经是否有一个叫崔庸的左锋将军,参加过七年前边关那一战的?”
陆逍敛眉想了想,随即答道:“有,崔庸是我父亲的心腹左将,父亲以前出征时总会带上他的,不过他也在那一战中死了,公主问他做什么?”
陆逍不止知道这人,他还见过,少时父亲曾带他回府过,陆逍同他的关系也还算不错。陆家军中称得上名号的将军,崔庸就算一个。
不过这人素来不是以武力见长,他是陆家军中难得的文武双全的谋士,以往陆逍父亲出征时,总会让他做参考,商议出征对策,所以他在陆逍父亲的眼中地位颇高。
他不明白沈枝意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人,时间过去那么久,陆逍险些都要忘了。
沈枝意道:“那日忽然听庞蒙提起,老将军素日里从不会让手下的将士知道他的战术阵法,唯独这个崔庸,他是唯一有可能知晓战术布局的人。且当年忠义侯交出的证据中,说的就是卫苓泄露机密战术,才导致那一战全军覆没的。”
她顿了顿,面色有些迟疑。
“卫苓是不可能知道老将军战术布局的,所以我在想……那这个崔庸会不会有问题。”
卫苓虽然是陆庭川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可他不是陆家军中的人,大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毫无顾忌的信任他,所以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最多……沈枝意想,最多他只可能知晓主攻的方向,具体内容他应该丝毫不清楚。
倒是这个叫崔庸的左将,他是老将军的心腹,没有任何事情是他不清楚的,虽然他是陆家军中人,但也没人能完全保证他就没问题。
闻言,陆逍却摇摇头,肯定地说:“不可能,崔将军不会有问题的。”
“为什么?”
陆逍道:“崔庸是自幼就随我父亲一起打仗的,他的命都是我父亲救的,他在我父亲身边很久了,所以才能做我父亲的心腹。”
想了想,陆逍又解释道:“父亲一向谨慎,所有陆家军的人都是他挨个考验过,查探过底细的,绝对能信任的人,所以绝对不会是陆家军中的人出现问题。”
这一点完全不需要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