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汐摁住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就听见他有些哽咽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好爱你”。
该哭的应该是她吧?
她勉强支着身子坐起来:“我知道啦……”
“不,你根本不知道。”
你不会知道我为了爱你都牺牲了什么。
此时此刻,窗外血月明亮,
照得跪在地上的人一身萧索。
宁汐满脑的热血还没褪去,就迷迷瞪瞪地看见他抖着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烟罗似的麻衣落下,少年袒露出赤-裸的胸膛,青玉似的半透的皮肤在月光下轻轻颤抖。
“你会不会冷?”她坐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扶他,他却躲开了。
扯掉了外袍,接着是玉腰带,玉扣落地时砸出好大一声。
连烛光都心惊肉跳似的闪了一下,忽然暗下的红光中,少年半张脸影影绰绰,嘴角还是上翘着,却在这暧昧不明的光线中显出一种旁人不会有的偏执和疯狂。
他不像是在脱掉新郎的喜袍,倒像是在活生生剥掉自己的血肉,摘掉生而为人本该固守的一部分,或是良心自尊,或是礼义廉耻。
他摁着床沿,手背青筋爆起,踉跄着站了起来,继续抖着手去解宁汐的裙带。
莹白的皮肉静静裹在艳红的嫁衣当中。
只看第一眼他就用力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等晕眩悄然过去,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俯下身,蓄势待发,贴近,再贴近。
……
他猛地后退一步,一下子吐了出来。
“子昭哥哥!”宁汐猛地弹跳起来,胡乱穿好衣裳,跳下床去看他到底怎么了。
裴不沉像是再也站不住,沿着床沿就跪了下来。
少年蜷曲着,光裸的脊背上一根单薄的脊背骨凸起,宛如拉满弓的弦,似乎随时都不堪重负,随时都要被折断。
他跪在地上,双眼血红,直到一身狼藉,干呕不止。
自始至终,他一直笑着说爱她,笑着笑着,忽然又哭了。
第142章 午夜有人坐在床头
*因果线在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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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汐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前半夜照顾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的新郎官,好不容易将人止住了吐,他却死活不肯和她同床而寝,自己踉踉跄跄地去了书房。
她拦也拦不住,只好自己回了新房独寝,结果后半夜也在一直担心着裴不沉,硬生生在床上烙了无数个烧饼。
熬到天刚蒙蒙亮,她就跳下床,迫不及待去看自己的新婚夫婿。
还没推门,就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等推开门,看清血泊里躺着的人,宁汐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
果然半夜不该放裴不沉一人独寝。
她往他的手腕伤口输入了许多灵力,才堪堪止住血。
费了好多白玉生肌膏才养回来的手腕伤口再次前功尽弃,新出现的一道竖形伤口比以往任何一道还要深、还要狰狞。
裴不沉对自己下手已经是轻车熟路、毫无怜惜,心里坚定存了死志,还用上了逐日剑,流出的血泊染红了好大一块地面。
宁汐试了一下他的呼吸,确认把人救回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自尽未果的人还昏迷着,像是睡着了一般无忧无虑,反而留下她这个活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犹豫了一会,决定先去外头找个郎中开点补血养气的灵药,但也不能把裴不沉就这么丢下不管,万一她不在的时候他又醒过来再次割腕,她救都来不及。
于是她背着人去敲了隔壁圆娘家的门,门一开,圆娘被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浑身血差点没给吓晕过去。
宁汐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是他们做菜时不小心切到手了,圆娘才喘过气来,没多怀疑,连忙接过了裴不沉:“宁姐姐你放心去买药吧,我替你照顾裴公子,不会出差错的。”
宁汐再三道谢,才往集市走去。
忘忧乡人丁稀少,也只有一家药铺,还是和她小时候的记忆一样,开在老位置,只不过里头坐堂的郎中换了一个她不认识的。
“姑娘想要点什么?”
“我夫君受伤……流了很多血。”奇怪,第一眼见到他倒在血泊里、将血人包扎伤口、背着他去邻居家安置时都没有的后怕,此时突然涌了上来。
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掉泪,便赶紧垂下脑袋,假装眼睛进沙子,重重揉了揉。
坐堂的是个年迈的女郎中,闻言颔首,转身呼唤跑腿的学徒:“益气补血药一份!”
宁汐接了药包,捏在手心里,却没有马上走,犹豫了片刻,才小声道:“我夫君,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有没有什么宁神解闷的方子?”
“听起来像是心病,夫人能否详细说说您夫君的症状?”
宁汐皱着眉,想了想,才道:“昨夜我们新婚洞房,他本来好好的,脱了衣裳后突然就不对了。”
女郎中正提笔写药方的毛笔一顿,随即露出了过来人了然的表情:“敢问夫人,你们圆房已否?”
宁汐想起自己与裴不沉说起此事时对方再三推拒的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补充道:“我问过我夫君几回,他都不肯和我圆房。”
女郎中叹了口气,又打量她一眼,心道这般貌美的女娘,怎的就遇上了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我这里有一味药方,你回去炖给他喝,一日三次,今晚就能见效。”。
忘忧乡乡野之地,当地从风寒头痛,到母猪的产后护理,乡民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来找这一个赤脚郎中看病,女郎中也是荤素不忌,反正有人敢找她,她就敢开药。
这貌美小娘子的夫君大概是知道自己不举,所以生了心病。
宁汐拿着药:“这,真的有用吗?”
“牛鞭、鹿血……都是壮,啊不,培本固元的药材,就算你夫君没有隐疾,喝了也能强身健体。”
宁汐讷讷地接过了药方,跟着小二去抓药了。
她晕乎乎地出了药铺,不经意间抬眼,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背影,正弯腰向卖糖人的摊主问价。
“从周师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朝着那一身灰袍、头戴斗笠的男子追去。
对方被她抓住肩膀,扭过头来,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陌生面孔。
“施主找小僧有事?”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人不仅是面貌迥异,身上穿的也是一身打满补丁的僧侣袍子。
宁汐如梦方醒,连忙放开那人,又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她听到有关裴从周最后的消息,便是他在前往昆仑丘的途中遭遇大妖袭击坠入深渊,生死不知。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思量到赫连为的狠毒手段,她心里隐约猜想裴从周已经凶多吉少,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免尚存一丝希冀。
那僧人却笑道:“萍水相逢亦是有缘,虽然不知施主将我认成了谁,但今日施主叫住我,便是你我相识的机缘到了。小僧是乡西珈蓝小寺的住持,法号珈蓝,不知施主姓名?”
珈蓝寺?那不就是之前何道友遇上的骗子。
宁汐一下子对珈蓝没了好感,只含糊道:“我姓宁。”
“原来是宁施主。”珈蓝朝她做了一个佛礼,又拦住想走的宁汐,“施主双目琥珀精光大盛,似有心中烦忧?”
宁汐才不想和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生僧人胡搅蛮缠:“我的右眼好好的,不买保健补品。”
“非也非也,宁姑娘两眼皆是异色,为何只提右眼?”
宁汐一怔,随即面前被递上了一枚铜镜,镜中人两眼皆是琥珀金色——什么时候左眼也变成异色瞳了?难道是前段时间妖力用得太多,激发了隐藏的封印之类的?
“非也非也,并非后来之变,而是本该如此。”珈蓝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手在铜镜上一抹,指痕弄污了镜中左眼的位置,乍看起来像是那只眼被挖去了一般。
他话说的稀里糊涂,惹来宁汐心里一阵不舒服:“你到底想说什么?”
伽蓝笑嘻嘻:“小僧生平有一爱好,便是扶乩占卜他人命运,自认算无遗策,可偏偏见宁施主身上因果之力汇聚混乱,竟无法测出你未来的走向。”
“不就是算命骗子,说得神神叨叨。”
“非也非也,若不信,宁施主不如看那街边的黄衣女子。”珈蓝随意
伸手一指,“三息之后,那黄衣女将会勒颈自尽。”
宁汐顺着他的指示看去,果然在一件布料坊前看见了一对十分恩爱的情人,女子身着黄裙,身边的男伴一身白衫,两人交颈密谈,模样十分亲密,怎么也不像伽蓝所说会那般。
然而下一刻,那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女方脸色突变,忽地抬手一巴掌正扇在男子的脸上,
伽蓝的声音适时响起:“宁施主还不去救人?”
只见那女子发了狂一般奔到布料坊里,抓住一条悬挂的红绸,就踩着椅子把自己挂了上去。
宁汐吓了一大跳,冲上前去将人抱下来,又输入灵力,好歹将人救回一命。
那女子的男伴这才反应过来,冲过来抱着晕死的女子,泣不成声。
宁汐对路人的喜怒哀乐无甚兴趣,确认人无大碍后就回到珈蓝身边:“你怎么算出来的?”
趁着她去救人的功夫,珈蓝居然还有闲心买了一只蝴蝶形状的糖人,不知是不是用红糖熬制而成,颜色红得怪异:“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现下宁施主该相信我了?”
他不答反问,宁汐只好悻悻点头:“你说我身上因果之力混乱,又是怎么回事?”
“劳烦宁施主伸出手来。”
等她依言照做,珈蓝用那只红蝶糖人在她掌心上方虚虚一划,她的无名指上忽然出现了一根红色的细线。
宁汐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因果线*,愣了一瞬,才皱眉道:“它好像变得更多、更红了……”
“正是正是。此线连接你与裴公子之因果,彼此羁绊愈深,线条缠绕越繁。释门佛经也曾有得道高僧佛子故事,生前种下善念因果,因果之线贯通天地,死后以其中因果之力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得以重塑肉身、死而复生。唉,可惜自从伽蓝圣子殉道、释门衰败之后,世间便少有人再修因果了……”
他长吁短叹好半天,眼见就要开始拉着她传教,宁汐本就听得云里雾里,此时连忙摆手:“我不知道什么释门经义,也不是很感兴趣。我就想知道这些因果线会有什么害处吗?”
“无害无害,不如说,也许日后它还能帮上宁施主救人呢。”
“我对救人也没什么兴趣。”她似乎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除了救大师兄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