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救人亦是救己。”
他满嘴的“非也非也”听得宁汐脑袋发晕。困惑既解,她也不想继续和他掰扯下去,抬脚便要走,谁知珈蓝竟又追了上来,活像快甩不掉的牛皮膏药。
“你还有什么事?”她努力黑脸威胁,“若是没事还追着我,我就报官了!”
伽蓝笑嘻嘻地摇头:“宁施主不爱与外人打交道,速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会报官的。”
说得好像很了解她。宁汐瞪着他:“我对那什么伽蓝佛经教义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到底走不走?”
“宁施主今日无感,却难保来日。何况就算宁施主自己不听,你那位夫君或许需要呢?”
“你怎么知道我夫君——刚才我买药的时候,你听到了?”
珈蓝神秘一笑,不置可否,只道:“那郎中是个庸医,宁施主若是用那些方子去治病,你夫君永远也好不了。他心中有疾,需要对症下药。”
抢在宁汐打断之前,他飞快地接下去道:“宁施主无甚道德感,视天底下的道德伦常为无物,心中无牵自然一身轻,你那夫君却与你不同,纲常、伦理、责任、道义,他远比他自己所想的更在乎这些。解铃还需系铃人,宁施主想救此人,向他人寻医问药是没用的。”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说她没有道德感,是在骂她吗?
宁汐刚想要说什么,忽地平地一阵大风,飞沙走石迷了眼睛,等她揉完眼睛再睁眼一看,面前空空如也,珈蓝居然凭空消失了。
她不信邪地动用了扶乩术查探,没有找到阵法的痕迹,也没有妖气,除非那人是个修为极其高深的大能,否则做不到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可如果真是大能,又为什么她从没听说过一个叫珈蓝的人,是假名?
若是的话,大能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跑到这穷乡僻壤,同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宁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干脆就不想了。
她把昏迷中的裴不沉从圆娘家里接了回来,将人安置在新房内,就去煎药。
煎药的时候,她有些犹豫,珈蓝那家伙来历不明,只凭他说那药无用,宁汐不可能相信。
但她在白玉京百药园里打杂过那么久,基本的药理还是通的,女郎中开给她的药里有什么牛鞭、鹿血,怎么看都像是壮阳生精的配方。
两人亲密了那么久,总是差临门一脚,宁汐也不知道他到底需不需要喝这种药。
她煮了药,装在碗里,想了想,还是没给裴不沉送去。
天色渐暗,隐约有了落雨的征兆,宁汐想起早晨换下的血衣还晒在院子里,连忙跑去收衣服。等再回厨房的时候,灶台前站着一个单薄的人,呈药的碗已经空了。
宁汐一呆:“大师兄?!”
裴不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扭头看着她,脸色有些古怪。
“那个,药……”
“我起床口渴,找不到水,厨房昏暗没看清,就喝了这药,是你给我买的补血药……吗?”
“是我买的,但本来想倒掉的……”宁汐支支吾吾,见他似乎有些站不住,便上前想要扶他一把。
谁知裴不沉一见她就如看见洪水猛兽,猛地一躲,大步流星往外走:“别碰我。”
宁汐茫然一瞬,以为他又要去寻短见,连汤也差点撒了,就急急忙忙追出去:“你要去哪?”
他的步伐又快又急,没有回头,只是露出的耳廓通红,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我去沐浴。”
说着人就闪进了净室。
门被砰地一下关上。
宁汐吞了口唾沫。
方才,她好像看见大师兄的腰下像是衣裳没穿好,鼓了一大包,害得他走路姿势都有些僵硬。
……
裴不沉这澡一洗就洗了两个时辰。
连原本等在净室外的宁汐都觉得无聊了,坐到两瓣屁股都被板凳烙得生疼,里面的人还没出来。
她有点担心,便去敲门:“你没事吧?这么久水也该凉了,要不要我施法烧点热水……”
“不用。”里头的人声音隐忍,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我用冰水便可。”
还没过正月,虽然江南春暖,但也不能用冰水洗澡吧?修士虽然体质较凡人好一些,却不是百病不侵。她实在不放心,又要说什么,净室的门就哗啦一下打开了。
裴不沉只裹了一件单衣,发稍眉角都在滴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还不去睡觉?”
宁汐下意识瞥了一眼他下半身,衣服还是没穿好,支起一大团。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裴不沉此时的心情不慎美妙,于是她眼观鼻鼻观心,讷讷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她上床睡着的时候裴不沉也没有回来。
睡梦中隐隐约约总听见耳边有奇怪的哼喘,还夹杂着黏腻的水声,不多时渐渐闻到了浓郁的白樱香味,以及一种淡淡的奇怪腥味。
宁汐睡得不安稳,突然醒过来。
一睁眼就发现有人坐在床头,两只眼亮得骇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啊,大师兄,是你啊。晚上好。”
正在紧要关头的人手中动作猛地一顿。
他膝上的亵裤洇湿了一块。
第143章 恶心为什么能这么平淡和冷静?
屋子没有点灯,为了能及时听到裴不沉的动静,她特地没有关窗,透过花窗能看见屋外无星无月,细雨绵绵。
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黑暗里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他一动不动,宛如化身一块沉默的山石。
于是她又迷迷瞪瞪地喊了一声:“子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是我。”
宁汐的困意未散,打了个哈欠:“你洗完澡了啊。要不要上来一块睡觉?”
说着,她吸了吸
鼻子,空气里还漂浮着那浓浓的白樱香气,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裴不沉还是没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表情。
……为什么能这么平淡和冷静?
半晌,他才开口:“你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吗?”
“嗯。就跟风月话本上写的一样吧,你刚刚在做让自己舒服的事情。”
语音刚落,她就看见裴不沉露出吓坏了似的表情。
宁汐反而被他这反应弄困惑了:“你怎么了?”
他僵直地坐在原地,发了良久的怔愣,反而还是宁汐率先安慰他:“你要手帕吗?”她刚刚依稀看见他的手掌里有些晶亮的黏湿。
她掀开被子,在床头摸索一阵,找到了干净的帕子,下床要递给他。
结果手才伸到一半,他就猛地仓皇后仰,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后仰的幅度太大,一下子失去平衡,连同坐着的椅子也翻倒了,整个人摔了下去。
赶在宁汐慌张地去拉他起来之前,他猛地将手往后藏:“别、别碰我......太脏了。”
她抿了抿唇,当做没听见,继续向他走近,随着她走近一步,裴不沉就随之往后挪,终于后背贴墙,避无可避。
“昨夜你事到临头突然不肯和我洞房,今天白天时也看起来心情不好,我原本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宁汐在他面前蹲下来,强行把他的手拉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替他擦干净,又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现在看样子没有呢。”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做那件事。”裴不沉声音极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哦。”
“……看我这样……亲近你,你不觉得恶心么?”
“不会啊。我们成亲了呀,而且我也想亲近子昭。”
裴不沉的眼角肌肉微微抽动,并不确定她口中的亲近和自己说的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宁汐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说话,便主动开口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裴不沉哆嗦了一下,垂下眼睫,哑声道:“有,可我不敢。”
这人又成了个锯嘴的葫芦,让她颇有些束手无策,只好绷起脸来恐吓他:“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生气了!”
他苦笑:“我若是说了,你才会生气。”
宁汐强行捧起他的脸,和他大眼瞪小眼。
似乎是被她逼视得受不了,裴不沉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才道:“我最近总在想阿虎。”
这可真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她想了想,以己度人,便道:“你也心疼那个孩子,觉得他很可怜吗?”
裴不沉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念念喜欢孩子吗?”
倒也算不上喜欢,不过如果是和他一起的话,应该也不算坏?
人族应该都很注重血脉传承吧?像他这么厉害的天才,若是没有继承人,似乎有点可惜。
不过,不知道妖与人会不会有生殖隔离……反正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就要原地造人。要是说不愿意,指不定他又要多想难过。
于是宁汐用力点头:“嗯。”
裴不沉重重捏了她的手指,才心不在焉似的“喔”了一声。
他沉默片刻,忽然勉强笑笑:“抱歉今晚吵到你了。困了吗,先睡吧。”
*
可惜今夜注定不平静,宁汐正要在被子里躺下,大门就被砰砰砰地砸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唤出了本命剑。
来人携有妖气。
裴不沉正坐在椅子上,已经整理好了心绪,闻声正色:“你跟在我身后,若是来袭击的妖物,不要冒进,也别放过,免得伤了邻居的凡人。”
宁汐点头。
大门打开,奎木狼站在门外,双眼猩红。
“怎么是你!”宁汐脱口而出。
她与这前世仇人许久未见,几乎都快忘了此人,之前他被逐日剑火焰烧了半死,已经让她狠狠出了一回气,后来又逢巨变,她也就暂时忘了去找奎木狼的麻烦,没成想这人现在居然自己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