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汐实在不想和她在这里打起来,生怕引来其他人,只能试图拖延时间:“我知道你喜欢大师兄,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对吧?”
林鹤凝从椅子上爬了下来,阴毒地盯着她,一边朝她爬过来:“你懂什么!如今我这副模样都是拜他所赐,我要亲手杀了他!”
宁汐生怕被这怨气冲天的女鬼挨到裙子边,只能拎着裙角在屋子里和她兜圈子:“何必呢,天底下三条腿的癞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啊!”
林鹤凝直接一个鬼爪扫来,差点削掉宁汐半截小腿。
“你不要纠结于大师兄了,真的,其实他也有很多不好的啊,比如睡觉会
打鼾、老是踢被子,好几次晚上都把我踢下去……”
对不起了大师兄,为了摆脱这女鬼,只能暂时移花嫁木,委屈你替我背锅了。
“你还敢和我炫耀?!你找死!”
然而她的一番苦口婆心都成了对牛弹琴,林鹤凝猛扑过来,将躲闪不及的宁汐直接拍在地上,试图用爪子掐死她,两人在地上厮打翻滚,撞翻了炼丹炉。
炼丹炉轰隆倒下,连沉重的青铜炉盖都打翻,宁汐却眼尖,一下子瞥见了炉盖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赠予爱徒鹤凝,愿岁岁年年常相见。天枢三十一年,信亲留。】
林鹤凝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那炉盖背后的字,面容顿时扭曲,一掌将宁汐拍开。
宁汐慢慢爬起来,眨了眨眼睛:“……那是裴信长老送给你的礼物啊。”
林鹤凝不语,将翻倒了的炼丹炉扶正,又伸长了胳膊想把炉盖放上去。
她堕鬼之后,因为强续经脉损了骨髓,双脚就废了,没法完全站起来,试了好一会也没法将沉重的青铜炉盖稳妥地放上去。
宁汐看了一会,走过去接过炉盖,替她放好了。
林鹤凝跪坐在地上,长发散乱,一双血色眸子紧紧盯着她,过了片刻,突然嗤笑一声:“这是我师尊送给我的礼物,还是为了用来炼制一柄模仿逐日剑的仿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宁汐默然片刻,才道:“裴信长老的尸身,后来你有替他收敛吗?”
当时裴信自尽后,他们碍于白玉京内都是妖物,急着去裴氏宗祠救人,只能暂时将他的尸身放在原位,用宝珠防腐。
林鹤凝面无表情:“一把火烧了。”
宁汐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悻悻“哦”了一声,又道:“你现在成了白玉京掌门?”
“别和我兜圈子,我们本也不是可以闲聊叙旧的关系。”
还是这么不好相处啊……
“我是想问,白玉京如今怎样了?”
林鹤凝斜了她一眼,语气仍然不善,却还是回答了:“差不多都死光了。”
宁汐却想起方才侍女所说,林鹤凝背着赫连为处死了所有曾在白玉京杀过人的妖族,一时心中涌起了几分复杂。
她想了想,还是把裴信临死前的遗言和盘托出,说完,才小声补充:“大师兄虽然面上没说,但裴信长老也是为数不多得他敬重的长辈,他心里一定也已经答应裴信长老,不会伤你的。”
“你这是威胁我?他裴不沉如今是丧家之犬,不知在天南地北哪个臭水沟里苟且偷生呢,还妄想托大来原谅我?我不需要他手下留情!我本来就能胜过他!”
宁汐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戳到对方的痛脚了,只好讷讷应声:“对对对,你说得对。”
林鹤凝似乎气急,不住地剧烈喘气。
宁汐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喘息,一时屋内只回荡着那粗哑、拉风箱似的呼吸。
突然,刺耳的呼吸声停了。
下一刻,宁汐就对上了两只猩红充满杀意的眸子。
林鹤凝骤然发难,鬼爪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速度极快,扑过来时几乎只剩一道残影,宁汐连奔月剑都来不及抽出来,就已经感觉喉间一紧,呼吸凝滞。
林鹤凝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面容狰狞:“我才不需要你们手下留情,我一点也不比你们差!他裴不沉看不上我是他该死,你这妖邪抢了我的东西,你也该死!”
那双张着漆黑利甲的双手宛如铁钳,在宁汐的脖子上越掐越紧,很快她的眼前就冒起了金星,头脑也因为缺氧而恍惚。
“就、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也永远赢不了大师兄……”
林鹤凝加大了手指的力度,露出个残忍畅快的微笑来:“怎么赢不了?只要我在这里杀了你,裴不沉自然也活不了——他会乖乖去自尽的。”
宁汐手中本来已经偷偷拔出来、对准林鹤凝的奔月剑差点没握稳。
“怎么,以为自己没有那么重要是吗?”对上她骤缩的瞳孔,林鹤凝的笑容扩大几分,“我可不这么认为。”
“世人都说裴不沉是白玉京八重樱,天之骄子光风霁月,而认为你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外门杂役,论家世出身、论修为境界都配不上裴不沉。没想到世人有眼无珠,全都看错了——是裴不沉配不上你。”
林鹤凝注视着身下面无表情的少女:“你可能并不知道,但我一直看在眼里,是他依赖着你、仰慕着你——若是裴不沉死了,你大概就只会伤心一阵,但最终还是会渐渐恢复过来,可要是裴不沉失去你,他怕是多一息都活不了。”
宁汐像是在发愣,连挣扎的力度都变小了。
林鹤凝残忍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哼,一开始倒是我小看你了,若是早知裴不沉会为了你连赫连含山都敢杀,我决不会放任你活到今日。”
“什么、什么赫连含山?”宁汐突然又找回了力气,死死掰住她的手指,喘息着挤出话来。
“你以为裴不沉为何要冒着被仙门追杀的风险暗杀赫连含山?不就是为了你,就因为那蠢猪看上了你,想要纳你为妾!”林鹤凝又像笑又像扭曲,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落井下石的畅快。
宁汐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我,我不知道……”
“哼,你蠢成这样,当然什么都不知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大师兄当初也不会差点死在剖心台上!”
宁汐回过神来,重新握紧奔月剑:“当初剖心锤有异,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是赫连为骗了我!就算不是我,裴不沉也挨不过剖心锤,他与赫连含山之死有关,算不上清白!”
一股后怕涌上宁汐的心头:若当日她没有重生阻拦,裴不沉在剖心台上几乎是个双重的必死之局。
前世今生,酿成一切悲剧结尾的最开始是裴不沉因赫连含山之死上剖心台受刑。
而他受刑的缘由,竟只是为了她。
第145章 蛊虫任何坏事都不会落到你身上
落在脖颈间的十指越收越紧,宁汐憋着一股气,反手一剑刺穿了林鹤凝的心口。
她不想杀她,但她也不想死。
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松开了,趁着林鹤凝受伤失力的一瞬,宁汐站起身,往门口跑了几步,突然小声道:“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喜欢大师兄,同他喜欢我是一样的。”
方才那一件刺穿了林鹤凝的灵府,即使她侥幸能活下来,修为也散了大半,余生只能做个半废人。
话说完,没再听她回话,宁汐正要推开门,却见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林姑娘,少主让我们来送本月的药。”
她猛地扭头,只见身后林鹤凝口吐鲜血,吃力地张开嘴,似乎马上就要大喊。
她一个激灵,立刻冲回去捂住了她的嘴——若是喊来惊动了昆仑丘的修士,凭她一己之力绝对无法脱身,救
人的计划也会失败。
林鹤凝宛如一只案板上的活鱼,在她掌下疯狂扑腾,又抓又挠,没一会宁汐的手背就被那双尖锐的鬼甲划出了道道血痕。
她痛地直抽冷气,饶是泥人也被惹出了三分火气:“你害了白玉京满门,害死了裴信,现在还想继续错下去吗?!”
林鹤凝挣扎的动作顿时僵住。
宁汐正正地同那双漆黑颤动的眸子对视:“我听见你方才与侍女的对话。你杀了妖族不单纯只是为了泄愤,你是为了削弱赫连为、你想要报复他,对不对?!”
林鹤凝的眼里一下子涌起了水光,死死地盯着她。
“你瞧不起赫连为,却必须屈服在他之下,还要被他用蛊虫控制,以至于如今叛师叛友叛宗,难道你心里当真没有一丝不甘?”
“当初你踏入仙山,在炼器峰上苦修数十年,内门弟子大会上一举夺魁,众人的炼器峰大师姐风光无限,难道只为了今日做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
林鹤凝落在她手背上的手骤然扣紧,甲尖掐入血肉,宁汐的手背流出血珠:“我知道你心里尚存一丝善念,那就别出声,放我离开。”
林鹤凝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满是鬼气的眼里浸染着通红的血丝,隐隐有水光闪烁。
良久,她垂下了那只手。
宁汐出了一身冷汗,缓缓吐出一口气,准备放开她。
下一刻,林鹤凝突然双眼暴起,痛苦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宁汐一惊,看清她的面皮上凸起了一个小包,像是有什么活物寄生在皮肤之下,正在飞快地蠕动。
林鹤凝仿佛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宁汐想起门外侍女的话,明白过来:“你中蛊了?”
她以前在百药园帮工的时候见过类似的症状,有弟子捉妖时不慎感染了蛊虫,发作时便是这般痛苦情状。
可她虽然见过医修医治中蛊者,自己却不知该如何驱蛊。
门外送解药的侍女许是久不见人回声,便自行离开了,宁汐求助无人,只能往林鹤凝经脉中灌输灵力,试图延缓骷髅蛊虫发作的时间。
却是无力回天,林鹤凝的喉咙间发出咯咯的怪响,七窍流血,最终狠狠抽搐了一下,没了气息。
一只黑白相间的蛊虫从她的鼻腔中爬了出来,蠕动几下,碎成了飞灰。
宁汐看着她的尸体,愣了好一会。
若是方才林鹤凝没有为了她的话动摇心神,及时喊来侍女服下解药,或许就不会被那只骷髅骨活活毒死。
她要当个坏人,却也不够狠绝,到头来为了自己残存的那一点不甘和善意送了性命。
*
昆仑丘,另一间宫室中。
裴不沉一落地,便发现空气中灵气运行有异。
他施法浅浅探测出昆仑丘新设的护山大阵,心知宁汐大约是被失效的传送大阵给冲散了,心中顿时涌起烦躁。
没有念念在他身边,纵然只是片刻,也像是百蚁噬心,无法忍受。
眼前只有一个青衣女修在对镜梳妆,裴不沉走上前,准备将人捉来指路。
这里大概是某个女修的寝殿,陈设简陋,与昆仑丘的奢靡华丽之风大相径庭,想来屋主身份低微,无人服侍。
裴不沉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梳头女修,将逐日剑架在她脖颈上:“南宫音在哪——”
他看清了镜中人的面容,顿了一下。
居然正是南宫音。
但又不太像南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