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生的艳丽,特别是在福寿堂养了几年,身姿摇曳,气度有韵味,一颦一笑间,似带了香气。
哪怕不为她的私库,只为她这份面皮,也足够那二位心动了。
“起来吧,你家里可为你定人?若没有,只管与我说,我为你寻一处好地方。”老夫人怕自个随时去了,端不能留下让兄弟不合的人,还是快些嫁她,当个娘子也能回来伺候她。
“回老夫人,奴婢家里早已说了,全凭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嗯”了一声,心里有了计较。
“……也不知老夫人会给琉璃找个甚么样子的人家,是管事?还是许到外头?”讲了好一通,满月口干舌燥,边喝茶边猜测,同时又有些艳羡。
能得老夫人过眼的夫家,要么有前程,要么有富余。
今夜是南枝守夜,她不敢耽搁,听罢了这场风波,知道事情顺利之后,便赶着吃了一顿,“这饭菜倒是有滋有味。”
迎雨说道:“你可慢些,这两个菜辣的很,是毛婆子做的,这个是林妈妈的手艺,那两个你都眼熟了。”
四个厨娘活似要比厨艺,拿出了好一番架势,菜式不仅看的过去,滋味还不错。
“我瞧林妈妈有些傲气,毛婆子和气,不过只一眼,也算不得真。”满月说,今儿新来的两个厨娘终于得见七姑娘。
“小厨房管事定了麽?”南枝问,她正漱口,瞧见翠平摇头,便知还有得争。
“没,齐娘子一连几天亲自捧菜进来,可姑娘也无甚表现。”翠平淡淡地解释。
晓得了这么一个信儿,南枝一边琢磨一边沐浴,待黑云翻滚,青竹轩落了锁,她就入内,拨了拨炭火,如今乍暖还寒,还需要一层薄薄的炭火来烘暖。
等听见不甚明显的七姑娘悠长的呼吸声后,南枝也昏昏欲睡,她躺在第一道帘子前的翘头榻上睡,预备睡着时,忽的,急促的拍打声传入耳中,仔细一听,有人在敲院门。
“谁?”问话的是陈小娘子,她披上衣裳,朝院门走去。原本这活不是她干的,不过守院门的小丫头早就睡沉。
南枝开了正屋的门,探头看去,只见一个丫鬟甩着手跑,急得像是被狗撵。
“干甚么!”南枝低声呵斥,“七姑娘还在里头,你这般无头苍蝇一样往里撞,是想挨罚不成?”
早在南枝发话的时候,立夏就已经上前拦住那个丫鬟,“你老实点,哪个院里的?”
“姐姐,让我见见七姑娘吧,我是,我是莲姨娘的丫鬟,我们姨娘不好了,今儿刚见红,芙姨娘还有柔姨娘不许咱们请大夫
。”小丫头不经事,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南枝示意陈小娘子,“给她擦擦脸。”
动静不小,七姑娘被吵醒,待听南枝一说前因后果,忍不住问她,“你说,这是意外还是人为?”她疑神疑鬼,猜疑这或许是谁的手笔。
“还不知呢,兴许就是崴脚跌了一跤。姑娘,现在如何办?”
七姑娘坐直,“父亲后宅的事,没得女儿插手,拿了我的牌子去给她请大夫就是了,其余的,明日再看情况。”
“诶。”伺候七姑娘睡下,南枝赶紧去办。
莲姨娘与蓉姨娘还有四个通房住一个院子,因着是夫人陪嫁,所以莲姨娘住正屋。
屋里站了好些人,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在哀嚎,南枝见着了面如白纸的莲姨娘,绰约风姿已不大看得出来,眉眼带苦,与那几位通房肖像。
屋外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芙姨娘暗声骂道:“到底来晚,还以为没人管这事,哪儿知七姑娘出手了,万一七姑娘不满她们的态度,捅到老夫人那,焉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一旁的柔姨娘也差不离是这般想,但她扫了芙姨娘两眼,放慢脚步,让芙姨娘先行一步。
第45章 茯苓自裁“南枝姑娘……
姑娘。”两位姨娘前脚后脚进门,同声打了招呼,南枝不紧不慢地回礼,头微微低下,“见过芙姨娘,柔姨娘。”
“莲姨娘怎么样了?”芙姨娘问,去求七姑娘的那个丫鬟抹了泪,哑着嗓子,软绵绵地刺了一句,“七姑娘心善,许奴婢们去请大夫,只是莲姨娘如何,还得等大夫把脉,恕奴婢暂时答不了芙姨娘的话。”
在恁多人面前被个小丫头下脸,芙姨娘关心的神色多少有些挂不住,咬了咬后槽牙,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瞧你说的,我也没那么急。”
南枝只在一旁揣着手,并不参与这些口角官司。她只需要确定莲姨娘状况,回去复命即可。
“老爷来了吗?”她悄悄与陈小娘子说,得了个否定的答案,就收回目光,不出意料的事。
大夫到了,很快给莲姨娘看病,只是手刚搭上去,眉头就跳了跳,“这位姨娘动了胎气,暂无大碍,只是往后得细细将养,如果再次受惊,怕是就保不住了。”
“劳大夫开药。”南枝说,“烦请二位姨娘在这儿顾着,我去瞧瞧大夫开的药。”
在场的人都听说过,七姑娘身边的南枝跟着人学医,这是想要卖弄一番?
出了门,南枝使眼色让陈小娘子留在内室看着,她自个则是快步到大夫跟前,压了声音问他,“我观你方才并没有询问姨娘是如何惊动胎气,想必你把脉把出来了?”
这刚过而立之年的大夫顿时苦了脸,竟这般容易露馅?早知道,他该多问一句!
“这……”私心里,他不愿意掺和这些大宅内的妇人斗争,稍微不注意,就打眼了。
“不必为难,且看你怎么选。”手一滑,一个银锭就落入掌心,南枝抛着银元宝,问大夫,“回复让我满意,这就是你的,够你置上几亩地。”
银钱,田地,终究让这位生活较为拮据的大夫无法割舍,嘴唇动一动,胡子颤三颤,低声就交代了。
“闻久了伤身的东西,身子自然不好,生产不易不说,便是女子本身的身子也会愈来愈差,轻则不能下床,重则危及性命。”大夫说得还有些含糊,见柔姨娘走出来,南枝压下到嘴边的话,笑着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这药方子我觉得甚好。”
“可使得?”柔姨娘温温柔柔,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模样,此刻她蹙眉,端的是弱柳扶风之姿,“莲姨娘无辜受惊,南枝姑娘,你说可怎么好?”
“左右这事我们做不了主,柔姨娘莫慌,待明日各处院子开了锁,再去老爷那儿回禀。若老爷事务繁忙不便管理,还有老夫人坐镇呢。”
柔姨娘扬着一张笑脸,“诶,姑娘做事周到,我们都听。”
“这话奴婢担不起,府里上下一竿子人,都听命于主子,奴仆可不敢逾越。”
“是我失言。”柔姨娘有些恨,小小一个丫头,油盐不进,像块硬邦邦的石头,偏生还是自个往上撞的!
虽然得知莲姨娘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但南枝没有立即就调查,而是回去青竹轩,与七姑娘细细说了。
“她怀着,即便不知男女,也会遭人嫉恨,何况,这后宅,有子有女亦或是正怀着的还少吗?”七姑娘说,想莲姨娘生不下来的人太多了,有意无意对付她的,绝不止一个。
“外院没有动静?”
南枝回答道:“老爷打发了一个长随过去瞧瞧,赏了些补品,其余的,没有。”
五老爷薄情,又是个孩子多的,怎么会看重莲姨娘。
“交给芙姨娘与柔姨娘头疼去吧,咱们不管这事,对了,我翻记册,外院的熏香、吃食,先前都是正院一手安排,若我们要查,倒是得费上一番功夫。”七姑娘从桌上拿起一本记册子,里边详细记录了,何年何月何日,甚么东西送往外院,几乎日日都有。
她还没放弃呢,疑心五老爷英年早逝是人为的,想要抓证据。
如果真的揪出来,有两方面的益处:一则,再次重创五夫人,况且,她谋害主君,李府焉能再留她?二则,保全了五老爷,倒不是说有多爱他,只是按照目前的状况,往后分家,五房总得有个人撑着,否则容易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姑娘莫急,那人关在正院里,陈妈妈又躲着不出头,她孤立无援,也不能打搅咱们,慢慢查,别漏了甚么线索才好。”南枝说,左右现在她只负责出谋划策,实行的是翠平。
不过依着翠平认真的性子,也不会敷衍了事。
*
牛稳婆备得草药用完了,南枝出府替她买来。
知道牛稳婆本事,一些妈妈娘子会寻她看病,妇人的病,不好去外头找大夫看。
于是她攒着的草药就用的快,没出半月,又得采买。
从小门出府,才走到街上,一架马车疾驰而来,那匹马活似不要命一般,一路横冲直撞,将将在李知州府上的正门停下。
一个妈妈模样的女子跳着下了马车,三两步上了石阶。南枝眯眼看,那身影眼熟,她应该见过,但只一个背影,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即将走入药铺时,她忽的记起来,那人好像是三姑娘的陪嫁,奶妈妈。
她怎的火急火燎回来了?
与药铺的掌柜说了送货的地址,南枝去了天盛酒楼订了一桌席面,照旧是送上门。
“柳枝巷,已经记好了,贵客慢走。”店小二满脸堆笑地送南枝下楼,只是刚走两步,南枝瞧见了两个人进来,一个陈妈妈,一个赵老夫人。
她们两个凑一起,只怕赵老夫人很快就会知道,五夫人不是病了,而是犯错被禁足,说不好,再也不能出门。
赵家能善了?
泥人暂且还有三分性子,何况赵家。
南枝拧眉,回府后,立即与七姑娘提及此事。
“五公子九姑娘还小,使不上劲,但坏就坏在,五公子是嫡子,若赵家以他为借口,撬动五老爷,那可不妥。”南枝说,五公子是少有的聪慧,如今七岁,教导他的先生说,再过三四年,便能试着下场科举。
一个有前程的公子,若他坚持奉养母亲,想必老夫人与五老爷也会有所顾虑。
“这是个问题。”倘若让五夫人出来,又搅风搅雨,那还了得?七姑娘皱眉,说道:“陈妈妈还没那么厉害,能让赵家的人上门,我怕她们搭上大房,你还记得麽,大夫人曾劝老夫人,说把五夫人也带来江州,她打得甚么主意?”
大夫人帮五夫人,有一回就有第二回 ,焉知赵家能不能说动她。
“奴婢不知。”南枝与大房接触不多,只了解他们见利心动,再多的,不甚清楚,虽然有几个猜测,可一时间不好确定。
大夫人这个人,你说她瞧不惯五夫人,可在外面交际时也会带着她,替她说两句好话。你要说她与五夫人亲近,明里暗里又会踩她一脚。亲不亲,疏不疏的,让人摸不着边。
“对了,还有一事。”既然提到大房,南枝顺势把早上在门口见到的事儿说给七姑娘,“也不知出了甚么事,程妈妈着急忙慌的。”
“是麽?”七姑娘琢磨,“翠平呢?让她去小厨房收拾一碗汤出来,我带上去给老夫人请安。”
正说着,翠平从外头进来,嗓音罕见地有些沉,她说,“启禀姑娘,秋扇托人带了信儿进来,说……茯苓没了。”
南枝转头去看七姑娘,就见她明显一怔,垂眸,她肩膀松了松,回道:“知道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她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屋内,紫檀桌上的鎏金虎兽香炉正飘起袅袅的烟气,让七姑娘一阵恍惚。
茯苓,上辈子跟她一起进宫,在她得宠又失宠后,背叛了她,投靠了德妃,最终踩着她成为了后妃中的一员。
她被赐毒酒时,这位新鲜出炉的吴更衣还来冷宫瞧她,冷嘲热讽,“主子,你太弱了,该信的不信,不信的又深深听从,哪怕你不入宫,嫁去哪户人家,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懦弱无能,也就别怪自个会输。
七姑娘长长舒出一口气,又死了一个仇人,心里舒坦不少,她自言自语道:“茯苓,赵棉西,余柏霜……”她从地狱里爬上来,就是为了向她们索命!
想到五夫人,七姑娘便又开始翻册子,南枝学过医术,得知她想调查的事,就把五老爷喝得补汤用料写下来,再在一旁写下相克的东西,如此,有了寻找的方向。
翠平负责这事,七姑娘也会帮着找,心口总有一股气支撑她,让她不觉累不觉苦。
七姑娘没问茯苓怎么去的,南枝便私底下问翠平,“病了?还是自裁?”
“约莫她是一时疯一时清醒,醒着的时候接受不了,趁姑子没注意,扯了布带吊在梁上,自我了断。”翠平轻轻叹息,茯苓这一生,甜了半辈子,后面一年却苦的她受不住。
许是与茯苓不对付,翠平话都多了不少,“你应该听过吧?她早早没了爹,祖父祖母不作人,把吴妈妈赶出家门,那时,她还在吴妈妈肚里。后面恰好五夫人入门,给七姑娘挑奶妈,便把她吴妈妈选来,茯苓那时还小,待大了,就进来当个丫鬟。”
所以,茯苓是跟着吴妈妈姓的,而且因着她比七姑娘大几岁,小时候还带着七姑娘玩乐,顶顶知心的人。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得太多。倘若她本本分分,姑娘也不会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