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健康,也是在胎中养的好,一出生就胖圆。”牛稳婆轻轻抱着雪儿,“五斤六两,不轻。”
南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
两个细细的银镯子,给雪儿戴在手上。
屋内燃着十足的炭火,林安怕走风,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隙挤进屋,对牛稳婆说道:“婆婆,按照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烧了。还有这鸡汤,加了参片熬了三个时辰,要现在吃麽?”
“嗯。”王娘子点头,出了一场力,她可是饿得狠了。
牛稳婆与林安逗弄着雪儿,南枝则是与王娘子坐在一处,喂她喝鸡汤。汤去了油,鸡肉去了骨头,又撕成一条一条,正是好入口吞咽。
王娘子吃着时还不忘问八卦,“我听说,老爷准备要成亲了?”就这几日传来的消息,惊了好一众人。
“是哩。”南枝应道,“琉璃与老夫人来往紧密,想必是受了老夫人的意,寻着机会就给老爷吹耳旁风,加之后院事情杂乱,需要人料理,所以老爷也同意娶妻。”
“未来的夫人可好不好?”王娘子又问。
“我只远远见过一次,模样俏丽,说话做事爽利。”对方是另外一个县的县令的女儿,二十岁,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有几分泼辣的美名。
“怎的她就愿意嫁给老爷呢?”王娘子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李主簿也不是甚热灶,家中又不是顶顶富裕,人家也用不着巴结他。
“这个我也不清楚。”南枝摇摇头,李主簿婚嫁一事,哪怕是大姑娘也知之甚少。
也不知何原因,那张家与李主簿仓促约定了婚期,就在明年三月份。
*
鄞州的冬日很冷,雪花成片飘落,很快染白了整座城。
南枝掀开了厚重的帘子,与翠平说道:“今年的年礼都派下去了,一件不少,底下人都很高兴。”
她搓了搓手,走到炭笼子前烤火,满月正在吃烤花生,同她说,“二姑娘又被先生责罚了,气不过,去找老爷,又被老爷训了一通,让她禁足五日。”
“大公子还没回来麽?”南枝问。如今大公子外出上书院,许久都不曾回来了。
“没呢,不过寄了物件回来,公子姑娘们都有份。”满月解释,她藏不住事儿,忙不迭地说道:“今日早上我见管家出门了,你们猜他做甚去?”
“怎么了?”事关府上大事,连翠平都抬起头,都想听她说,“快别嘴贫,仔细说来,不然我与你一顿骂。”
“好姐姐可饶了我,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出句戏言。”满月自打嘴巴,哄得翠平高兴了,这才说道:“我问了管家,他说,是姑娘外祖家来这儿了,下午的船,所以管家使了马车去接。”
“诶你们说,赵家来之前,怎么也没有捎个信儿给老爷或是姑娘,这突然就到了,咱们家也没个准备。”迎雨接话,她与满月一样都是碎嘴子,提起了张家的姑娘,“老爷的婚期不远了,赵家会不会知道了这件事才上门的?”
“难说。不过他们知道了又如何,能阻止麽?”满月来了兴致,也顾不上翠平与南枝,拉着迎雨就咬耳朵。
她们两个有空说小话,南枝和翠平可没有,她们听了大姑娘的吩咐,随她去正门迎赵家的人。
比起上回见面,这一回的赵家众人颇有些灰头土脸的瘪样子,一个个霜打得那般,蔫住了。
李主簿与赵老夫人寒暄,问她,“岳父身子如何?”
他不过照旧问一句,可赵老夫人却忽的忍不住哭诉,“他可不好了,陆陆续续病了半个月,怎么也不见好……”
她乍然落泪,李主簿反应过来,赶紧先把她往里带,只余下管家在门口处理她们带来的那些东西。
不消李主簿询问,赵老夫人就一骨碌地把前因后果与李主簿说了,还埋怨道:“他们这般做,你竟也不同意我们提个醒,亏得我们还备了……”
“母亲。”赵夫人站在赵老夫人一侧,闻言赶紧捏了捏她的手,“母亲定是睡糊涂了,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李老爷可莫怪。”
她在心里叹气,大老远到鄞州投奔李主簿,本就是她们理亏,怎么能刚进门没多久就怨上人家呢?
岂不是等着被赶走?
好容易劝住了赵老夫人,转头,听得李主簿说道:“真不巧,府上只剩下一个小院子,若是岳母不介意,暂且先住着。”
等到了院子一瞧,果真是“小”,一点宽裕的位子都没有,她们带来的那些人都只能勉强挤着住下。
李主簿借口还有公务,先离了,大姑娘陪她们吃了一顿饭,便也离开。
“瞧瞧这里,还比不上咱们家从前住的地儿。”赵老夫人嫌弃,“你父亲还让我们到河东县,不如回祖籍算了,也好过住得浑身不舒坦。”
赵夫人只能哄着越活越回去的赵老夫人,临行前,她郎君都把原因与她说了,之所以来鄞州,也是想着李知州不要赶尽杀绝,看在李主簿的面子上,放过她们。
不管如何,赵家的人就住下了。
只是赵老夫人不是个好性子,今儿不喜欢饭菜的口味,明儿又嫌弃花朵不够艳丽,搅得人仰马翻。
大姑娘试探了赵夫人几回,已然得知赵家散尽家财,再不复从前的奢靡富贵,便可惜地说道:“我从前就和她们说过,不如把银钱给我,我还用得上呢。如今倒好,大半都流走,只剩下那点,不知够谁花。”
赵家不信任大外孙女,把希望放在外孙身上。大姑娘先前就留意到,五夫人不顶用之后,赵家送进来的银钱都到了大公子手上,半分都没有给她。
“姑娘,赵老夫人与赵夫人要住多久?”翠平询问,她管着府里的一部分事宜,如今突然多了好些下人,还不是自个家的,管起来难。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父亲的脸色,想必也容忍不了她们多久。”大姑娘说,倘若赵老夫人像赵夫人一般识相,让她们住几年也不成问题。
可偏偏她不是……
翠平点头,“那奴婢先去把赵家的丫头小厮们登上记册,往后做事有个章程。”
“去吧。”大姑娘颔首,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把手轻轻搭在桌上的香炉附近。
内室只余下两人,南枝把燃着香料的香炉挪远,低声说道:“姑娘,万一赵老夫人住到明年三月,那正好是老爷娶妻的时候。别的都不碍事,只是奴婢怕牵连到你。”她隐晦地提醒,这是怕赵家的人与新夫人对上。
“夹在中间,难作人。”大姑娘长长地叹息一声,她有时候也会抱怨,为何她的亲人皆是如此不堪。
李主簿一家在鄞州过得第一个新年无滋无味,虽然人不少,可总是话不投机,吃罢年夜饭,也只好早早散了。
年初二,张家派人送了礼过来。
李主簿与大姑娘还有二姑娘都有,听说有一份送去了大公子读书的书院。
送礼的动静不大不小,有心的人总会注意到。去大厨房拿膳食回来的丫头瞧见了,记在心里,回来就与赵夫人说。
“咱们寄人篱下,这些事哪怕扬到跟前也别管。”
可赵家的下人们不全都听赵夫人,有些人偷偷说给赵老夫人,偏生她是个直白的性子,直接就使人去打听。
听闻是张家姑娘派人送来的,赵老夫人疑惑地问道:“那是谁?怎么没听说。”
“是与李老爷定亲的人家。”
只一句话,赵老夫人就气晕了。
后头李主簿没出现,赵家派人去请,他也只推托公务在身。想也知道,他不好相与,在家里时有时候还顶自个母亲的嘴,怎么可能对赵老夫人毕恭毕敬?
甚至他还对管家发牢骚,“我一天忙的不行,从外头当孙子,回家还要给人当儿子,真是够了。”
“本来家里好不容易静下来,她们一到,日日都在吵,斗鸡似的。”说着说着,李主簿又琢磨,“要不在外面租个院子,让她们搬过去算了,老是住我这儿,也不方便。”
管家提醒道:“可赵家的老爷们没跟来呢,她们住外头,没个男人在宅子,要是遭人欺负了,还得寻上老爷您。”
如此一说,李主簿就让管家去探一探赵家的几位老爷甚么时候到,“还有院子,一并先看了,说不准哪日就搬走。”
待赵老夫人睁眼,大姑娘略坐坐也就走了。
徒留赵夫人听婆母哭泣,“我可怜的女儿,才走了多久?这负心汉就要续娶了……”
赵夫人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里鄙夷地啐骂,李老爷要娶旁人就不行,当初赵家的大姑娘刚没了,你们不也赶紧上门把她的妹妹说给李老爷?
可见,一切都不过是利益,哪儿来的真情
?
后头张家来了一个妈妈,不知与李主簿说了甚,二月初的时候,李主簿主动让人去接赵家的一位老爷来,随后又另外置了宅子给赵家的人住。
不过暂且给了三个月租金,往后还需要赵家自个料理。
如此处理妥当,三月初十,李府张灯结彩,迎新娘入门。
第59章 几年时光南枝是……
在第二日才得见这位新夫人,她一袭红衣,眉眼斜着长,看人的时候总在打量,艳红的薄唇一抿,带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看着不好惹。
“早早把你们喊到正院也是想着认认人,除了大公子,剩下的公子姑娘们我都认得了。”张氏说,与她父亲说的一样,府里姨娘不少,屋里都坐不完,好些通房只能站着。
“昨儿我还想着夫人,以后有夫人安排着一切,我这颗心肝就定定的。”说这话的是柔姨娘,声音如同塞了蜜。
“行了,若无别的事,暂且散了。”
漂亮话都是一时的,张氏也不想说太多,往后相处着,她只看她们做了甚。同理,她也不会当一个口腹蜜剑的人,而是用实实在在的举动收复人心。
大姑娘没动,等人都走了,才看了眼南枝与翠平,她们二人皆捧着东西出列,“母亲,这些是府里公中的账本子,先前父亲让我与芙姨娘、柔姨娘分着管了一段时间,如今都给母亲。”
“红豆,收下。”张氏虽然不知大姑娘有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账簿,确实是她需要的。
“绿豆,我妆奁里的云纹镯子拿出来。”等丫头照做,张氏又对大姑娘招手,亲手把那一对镯子戴在大姑娘手上,夸她,“我刚才就在想,果然衬你。你院里缺了少了物件,记得派人同我说。”
“我省得了,母亲。”大姑娘笑着说,单从张氏这个举动来说,也表明她是个识趣的聪明人。
两人年纪不大像母女,倒更像是姊妹。
张氏吩咐绿豆挑上好东西,随大姑娘送回青竹轩。屋里只剩下她的人,她才拿了账簿来看,身边的红豆说道:“夫人,这大姑娘当真识趣,那二位姨娘都没开口,偏她先做了,开了个头,夫人也就不用丢脸。”
要是老爷体恤,昨儿就该教张氏拿了管家权,可不知是忘了还是不上心,没提。他不说,这些姨娘们也不主动,那就是张氏落了下风。
现在大姑娘一动,两位姨娘想必也知道如何做,这就是最省心的做法了。
“瞧瞧柔姨娘方才的话多好听,偏不把权力还给夫人。”黄豆鼓着脸,“装聋子扮哑子,我看她心肠未必好。”
张氏打断她,“罢了,说恁多做甚。不过大姑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原以为,这前头夫人生的儿女会抵触她,不曾想,这位大姑娘对她有几分善意。
“品性不同,奴婢看二姑娘就不是如此。”但凡是与张氏对上眼,二姑娘的神情都仿佛要吃人一般。
“既是这样,我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那二姑娘,咱们敬着远着就是,左右也碍不着。”聊罢姑娘们,又说到公子,张氏挂念着大公子,“昨儿粗粗一见,倒真的觉得是个伶俐的孩子,就是太冷了些。”
“母亲先前劝我,让我把大公子当成亲生孩子,这人都不经常得见,怎么亲近?我还问了老爷,他说等两三年,就让大公子去京都求学,到时候更加看不着了。”
红豆安慰张氏,“夫人,甭管情分如何,您是李府的夫人,大公子的母亲,将来他必得给您养老,不必担忧。”
“夫人若是担心与孩子不亲,又膝下无聊,不若抱养一位公子。”黄豆提议。
“再看吧。”张氏有些意动,摸着自个的肚子,“我才进门,不好立马做这些。”
也是她福薄,若不是遭罪不能生,也不用担心没个倚靠。
张氏一入府,就把规矩重新理了一遍,家规确立下来,她又把奴仆们分两批叫到正院,统一听一遍规矩。
“我话就放在这里,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按照家规行事,如果有错,有苦衷的可以体谅,若没有理由就犯事的,一并罚了我也不会心痛。”张氏雷厉风行,不仅管下人,还管着李主簿。妈妈奉她的命去寻李主簿,外院的小厮说李主簿出去喝酒,还没回来,她就说道:“你笨,不懂拿我说事麽?说我有些不舒服,不就成了。”
等李主簿一回府,就被请到正院,张氏半迎合半劝导,“我父亲曾说河东县的县令与县丞有些不对付……”她说的都是关于官场的事儿,李主簿听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