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门,就听见了你要我们美人的槽鱼,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可惜,我们美人是个无鱼不欢的,就爱这一口,怕是不能割爱了。”南枝笑着把提膳的竹篮给金桂,让他装上。
那冰儿觉着被下了脸面,拉着脸子说道:“我们主儿最近也好槽鱼,你们怎么不多做些?想必是怠慢愉美人了,仔细我回去告诉主子,让她做主。瞧瞧你这个样子,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若余了,正好给我,我岂会不感谢你?”
先骂御膳房做菜的厨子还有金桂,再明里暗里提南枝。前者只能笑着赔罪,又私自给她添了一道菜让她消消气,后者则是不理她,任凭她怎么说,南枝就像是没听着。
主子位份一样,又都是受宠的,谁怕谁?
冰儿也不可能对着南枝口吐狂言,她可以欺负这些御膳房当差的小厨子小太监,可不能欺负林美人身边的人。
不多时,她先拿着东西走了,临别时还嗤了一声,也不知是对着谁出气。
金桂擦了擦汗,才小跑到南枝旁边,低声说道:“南枝姐姐,劳你等着了。”
“不碍事。”南枝说,看金桂多拿了菜给她,她就又掏荷包,拿出一两银子,随后递给金桂,“一共二两,给你的。我知道这菜来的不容易,我不会让你难做。”
“谢谢姐姐。”金桂虽然才十七八岁,可早已在宫里见识过许多人心。突然感受到好心,不免有些触动。
他把南枝送到了御膳房门口,又问她,“姐姐可有喜欢的菜?明日我请周师傅做。”
“不必,费银子呢。长春宫小厨房里面偶尔也有我爱吃的,做甚麽菜全赖厨子们心意。有我吃的开心,没有就不强求。”南枝说。
甭管在哪里,超出份额了,那肯定得花银钱。
方才周师傅另外给冰儿菜,金桂又额外给她,这些都需要银子的。
“诶,好,姐姐慢走,注意脚下。”金桂心想,他慢慢打听观察,也能知道这位姐姐爱吃甚么。
等回了御膳房,地位最低的周厨子正被管事骂,“不过一个小宫女,那愉美人也不是甚大热灶,至于那般小心麽?那菜的银钱在你月例里面扣掉。”
金桂赶忙跑到周厨子那,“周师傅,南枝姐姐给了银子,喏,这一两给你的。”周厨子也可怜,虽然是厨子,可两三次能晋升的,都被有关系的人顶掉了,于是一直不能出头,只能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做吃食。
主子们的膳食他是不能沾手的。
“欸。”周厨子长长叹气,与金桂两个相互安慰。
*
“这儿有南枝伺候,你们下去吧。”李安宁吩咐,等人都离开了,她就对着南枝说道:“坐,一起吃。”她惯来这样,从前在家里时,两人也是同吃同住。
南枝小口吃着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滋味最好下饭,她边吃边把冰儿的事告诉了李安宁,还说道:“我觉得冰儿这样,迟早惹祸。要是惹到那些脾气暴躁的妃嫔身上,不得闹一顿?”
“愉美人能放低身段跳舞,应当是个有成算的人,不可能放任奴婢到处得罪人吧?”南枝疑惑。
都说阎王易请,小鬼难缠。那御膳房的厨子太监地位是不算高,可手里握着大大小小的人的吃食呢!
万一愉美人失宠,冰儿再去御膳房,岂有好果子吃?
李安宁优
雅地吃着甜汤,回答道:“淑妃专横跋扈,储秀宫的小厨房想必不允许其他妃嫔使用。愉美人以往失宠时,冰儿受尽了气,如今能还回去,岂会不拿捏住?”
“再一个,愉美人知不知情还两说。一则,如果她知情,未必没有以此立威的想法。二则,如果她不知情,那就是冰儿瞒弄,也是她自己管理不善。”
不管是哪个原因,总之都是得罪人。
“先前罚了那个嬷嬷也就算了,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南枝没有说完,除非愉美人一直得宠,否则有她后悔的时候。
储秀宫,西侧殿。
淑妃今日下令,让愉美人从后罩房搬到西侧殿,才安顿好,愉美人就等不及要吃饭。
冰儿伺候她,忿忿不平地抱怨道:“主子敲打了御膳房,没想到他们还不知趣。一碟子槽鱼都舍不得给,小气成那样。”
愉美人柔声说道:“好了,不过是槽鱼,当不得甚么,这碗酸辣汤面给你,别恼了。”
“还有那个林美人的奴婢,也硬邦邦的。”冰儿说,不过她到底没敢骂,林美人十天半个月能伴驾一次。
“他们就那样,狗眼看人低。都瞧不起我的出身,我的做派。”愉美人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她讨厌年轻貌美的林美人,厌恶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宠幸。
而她,节食保持身段,在冷天里跳上一两个时辰才能让陛下喜欢。就这,还要被人嘲笑不要脸面,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
可矜持,是会被欺压的。
谈着谈着,又聊到了淑妃。
淑妃以往专宠,所以想分来她宫里的人多,为着能见陛下一面。
后殿都住满了,夏天炎热冬日干冷,愉美人受过很多苦,自然也不喜欢淑妃。
她甚至恨她!
有一回,陛下来了储秀宫,那时她们几人在正殿给淑妃请安,陛下进门后明明看了她,想要翻她的牌子。
可淑妃一句“她这些天不方便”,便泯灭了她承宠的希望。
那日她压根儿没有来月事,淑妃却如此下流。
“她已经那么得宠了,还要抢我的。”愉美人黑着脸,她也有脾气,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让淑妃吃一个大亏。
第66章 时疫新入宫的八……
的八位妃嫔陆陆续续都侍寝了,唯有一个王宝林被剩下。
她长相只能算清秀,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实在不能引起旁人注意。
“陛下驾到——”
王宝林欣喜若狂地出门,却见陛下直直入了东侧殿,那是容嫔住的地方。
她也不嫌臊,往那边走,说想给陛下请安。容嫔带进宫的贴身宫女羞她,“亏你想的出来,陛下没传便是不用,这份心意奴婢会与容嫔说的。”
如此把她赶回西侧殿。
“啪嗒”一声,宫女怕她难受,把门关上了,还安慰她,“主子别难过,下回奴婢去宫门口候着,等陛下来了,您先一步行礼,她们也不能拿您怎么办。”
王宝林位份低,不能带丫鬟入宫,所以由内务府分配了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给她。
可那老太监最是滑头,见王宝林不像是能得宠的模样,早去了对面东侧殿巴结容嫔,经常见不着他人。
于是王宝林身边就只剩下这个十三岁的小宫女。
“贱人!”王宝林低低骂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杯盏想要砸,却又放下了,要是碎了,内务府可不能立马给她补上。
“你去打听打听,陛下是在这儿留夜还是只是吃饭?”王宝林说。
小宫女照做,半个时辰后回来,“陛下留宿。”
王宝林便吩咐小宫女明日早起,伺候她梳妆打扮,“开了箱子把最好的那身衣裙找出来,我明儿要穿。”
翌日,陛下还没出门,王宝林就在永福宫的门口等着,待陛下身影出现,她就跪下,“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嫔在皇帝身后,睨了王宝林一眼,暗骂她不要脸,甚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晨起的风还有些冷,也难为王宝林豁的出去,竟穿了一件薄薄的裙儿在风里站了两刻钟。
“你是?”皇帝记不清。
“嫔妾是宝林王氏,三月份入宫的妃嫔。”王宝林很是激动。
“嗯。”皇帝转过来看容嫔,说道:“快些回去吧,再睡一会儿。”说罢,毫不犹豫地上御撵。
“恭送陛下。”容嫔款款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稳重。
“容嫔姐姐。”王宝林起身,想与容嫔拉近乎,不料容嫔理都不理她,径直回去。
被下了脸子,王宝林虽然心里不痛快,可也没有表现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嫔入宫就是嫔位,又被安排住进没有主位的永福宫,往后必定晋封为贵嫔,成为永福宫的主位。
既如此,她肯定不能得罪容嫔。
“伺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找康贵人。”王宝林眯眼,她看得出来康贵人的赤城,便想着利用。
*
春夏交接,宫里不少主子病了,连大皇子也高热一场,陛下一连去了延禧宫好几日。
三公主也病怏怏,静贵嫔正抱着她,满脸心疼。
长春宫里,李安宁接待了江美人与沈才人。
“听闻你风寒,我们来瞧瞧。”江美人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才人活似一个锯嘴葫芦,半天都不会吭声的。
只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儿嘈杂,有小太监来报,“林美人,江美人,沈才人。昨儿储秀宫有个宫人暴毙,太医诊断后,说是时疫。陛下与熙贵妃下令,各宫的人都不能随意乱走,等太医们瞧过,才能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
“时疫?”江美人失声,那可是会死人的!
登时,她与沈才人就各自回去,也不敢再四处串门。
永寿宫内,熙贵妃急得冒汗。
“这时疫初期与一般的风寒咳嗽相似,那些宫人不知道,直到那个小云子死了,他们才报上来。眼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宫人感染,请娘娘下令。”
熙贵妃吩咐道:“去与淑妃说,让储秀宫的宫人不得走动,情况危急时,本宫会让储秀宫封宫。再有,各宫如果有宫人不舒适,一定要立刻上报。皇子公主们尤其得看紧,别让身子不妥的人近身伺候。”
宫中一下子萧瑟,过了三日,储秀宫与钟粹宫封宫了。
长春宫的花朵儿没有了人打理,慢慢枯败,如同杂草。
南枝捧了冰冰凉凉的梨子喂给李安宁,还同她说道:“奴婢方才瞧见静贵嫔站在宫门口,望着钟粹宫那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安宁风寒才好,声音还带有一丝丝的沙哑,“估摸着是想三公主。”
听闻三公主身边的奶嬷嬷染了时疫,也不知道会不会传给三公主。
“主子,奴婢给您做了一件肚兜。”翠竹轻快地说道,手里把那件嫩绿色的肚兜展开,上边绣了不少花儿。
“放那吧。”李安宁有些没精神。
翠竹瞧了瞧南枝,就出去了。
南枝过去,正想把肚兜拿起来,却忽的顿住,李安宁见她不动,问她,“怎么?”
“这肚兜?”南枝心里疑惑,没碰,而是蹲在李安宁身边,悄声说道:“奴婢记得,翠竹与我说过,她从安州来的,但她祖母是逃难才去的安州,所以把蜀中等地的绣法教给了她,她只学了那么一种,没学安州那处的绣法。”
“但那个肚兜的针脚绣法,是安州独有的。”
也就是说,这肚兜应该不是翠竹绣的。
“她,莫不是有甚么阴谋?”李安宁皱眉,她很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翠竹是忠心的,怎么……
“安全起见,主子还是不要用这肚兜了,我再给主子绣一件一模一样的。”南枝把肚兜夹起来拿去烧了,内室摆着焚烧着的艾草,肚兜丢进去,很快黑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