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住地说道:“好,好。”她也看了三皇子,夸赞道:“是个俊俏的孩子,以后定是风度翩翩的郎君。”
有人欢喜有人恨,刚失去亲生儿子的周嫔便是,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襁褓,脑子里又回想起那句:二皇子指不定就是被谁克死了,只要看看接下来哪个皇子出生,那便知道是谁了。
是他,是三皇子克死了她的二皇子!
皇帝让夏忠实开库房挑好物件送给熙贵妃,把婴孩交给乳母后,他抬手,“永寿宫上下各赏半年月例,乳母以及贴身伺候的,赏一年。大公主与二公主赐封号,着内务府挑选吉祥的字眼。”
一般公主们得到六岁后才能赐予封号,六岁后孩子才算立住了,才接得住福气。
一时间,永寿宫喜气洋洋。
熙贵妃位于高位,已经不能再晋升,皇帝给予公主们荣誉,也算变相的弥补。
*
秋菊宴在十月底,天已经冷了,下了两场雨。熙贵妃没有出席,但在席面上,不少宗妇以及夫人都提到了她。
“陛下驾到——”
提前被点过的姑娘们翘首以盼,行礼时低头,可内心却是激动非常。
都想一步登天,作那人上人。
“主子,方才金桂同奴婢说,有一位姑娘冲撞了燕贵嫔,闹出事儿来了。”南枝低声在李安宁耳边说道,“估摸着要不好了。”
秋菊宴是太后娘娘下令办的,哪怕再蠢的人也不会在今日闯祸,那不是打太后的脸面麽?
“你再去打探打探,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李安宁眼神往上首瞥,皇帝与太后正说话。
“是,奴婢等下就去。”南枝应了,她方才进出一次,短时间内再出去就有些显眼了。
秋菊宴散了。
后头李安宁在长春宫等了好些时候,南枝才回来。
“如何?到底发生了何事?”李安宁一脸好奇,这事儿她不了解。
“说是一位姑娘衣裳弄脏了要去更换一件,恰好燕贵嫔出去散酒气,两人撞见了。燕贵嫔气恼得很,问她是哪家的姑娘,那姑娘的婢女就回答,‘陆太傅的孙女’。”现在太子都没有立,显然太傅也就是一个虚职,但这位太傅身份可不一般。
陆家世代清流,其中进士碑成林,状元探花不少,可见其底蕴。哪怕他们大多数在朝中不任重职,可依旧有一番地位。
陆家官员多任太傅、国子监祭酒等职位,桃李满天下,历代帝王皆信任他们。
“你说,那是陆家的姑娘?”李安宁忽的坐直身子,惊讶道:“这倒是万万没想到。”
陆家只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如果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皇后。
南枝从李安宁的态度中琢磨出一丝想法,慢慢斟酌后说道:“陆家姑娘是有几分特殊,面对燕贵嫔的诘问也是不卑不亢,直言是燕贵嫔先撞到她。”
“金桂说,那陆姑娘行礼问好一样不落,但在燕贵嫔质问她时她却直白地顶了回去,足以见底气。”
按理说,一般的姑娘是不敢得罪后宫妃嫔的,尤其是燕贵嫔这种一宫主位,万一她在皇帝耳边吹枕头风,就容易牵连一家子。
“如此看来,这个陆姑娘倒是很有骨气。”南枝选了一个褒义的词夸奖陆姑娘,“何况她挺聪明的,燕贵嫔没有人撑腰,她要是去陛下那儿告状,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是这个理儿。”李安宁点头。陆姑娘她虽然清高恪守成规,可也有好的一面。
“暂且不提了,随我出去走走,不然等一下静贵嫔又派人来了。”李安宁冷笑,自从静贵嫔提到了她的身体,她就猜到她想做甚。
难为她了,尽管处处不受待见,可依旧为了三公主奔走。
*
永寿宫,熙贵妃问夏梨,“今日宴席没有出岔子吧?可都顺利?”到底管事久,哪怕没有经手,没有出席,可熙贵妃还是忍不住探问。
夏梨早就想到了自己娘娘会询问,没有犹豫就回答道:“大体还好,陛下与太后都满意。只不过……”
她把陆姑娘以及燕贵嫔的事说了,解释道:“燕贵嫔吃醉了酒,脑子发昏,陆姑娘又是个不肯让人的,这就对上了。不过有宫女看着,倒是没有吵起来,但这个梁子却是结下了。”
“陆姑娘。”熙贵妃可不在乎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她低低地自言自语,“她会成为皇后麽?”
身在高位,又诞下了皇子公主,所以熙贵妃能知道这些隐秘的事。
就比如说,秋菊宴出席的姑娘们是给太后娘娘与陛下挑选的,看样貌与品性,气度与才华,从大家闺秀里挑出适合当中宫之主的。
“娘娘,无论是谁当皇后,您都是贵妃,又有了三个孩子,谁也不能低看了你。”夏梨安慰,她知道自家娘娘不可能当皇后,那就得快速摆正身份,别给将来的皇后揪到把柄。
“本宫是怕她善妒,你要知道女子的嫉恨是很可怕的,本宫不得不防。”熙贵妃的性子相较于在王府时虽然有了改变,可内里仍旧温婉谦和,对于能不能作皇后,她没有过多纠结,现在只想着如何保全孩子们。
“要怕也是德妃先怕,大皇子可是长子。”夏梨说,“如若是皇后一直无所出,她最该防着的,是大皇子。”
“但愿咱们的皇后是个大度之人,不然本宫只能斗了。”
*
预备入十一月时,天倏地冷下来,偶尔下了几场雨夹雪,都是刺骨的冷。
内务府的小太监送了新炭来,南枝让人收起来,回头看了看对面,江美人与沈才人那儿可没有人送炭,这是故意晾着呢。
倒真让南枝猜中了,内务府的人懈怠,暗中把不受宠妃嫔的份例扣除一些,这也常有,所以江美人清楚内情却没有任何法子。
江美人去找沈才人,“这天愈发冷了,我宫里炭不多,得省着用。”
除非用银子去换,可她手里银钱不丰。前两三年倒还好,因为陛下继位,所以六宫皆有赏赐,她得了不少,加之那时三四个月能侍寝一次,所以份例都还足,也不担心炭火。
从去年起就不行了,手里首饰金银都花得差不多,又被陛下遗忘,内务府那起子人就开始阳奉阴违。那个冬日过得真是艰难,连热水都要算着数来用。
“要不我们去求一求静贵嫔。”沈才人咳嗽两声,“她该不会不管我们。”
“求她?哼。”江美人不屑地笑了笑,“她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清楚?表面上柔和内敛,实际就是冷漠无情,她才不管我们。去年求过了,她甚么都没做。”
“再说,你病了那么长时间,她没说给你找个太医,要不是沈嫔开口了,她也不会假惺惺给你请太医。”江美人怨怼,“淑妃那么蛮横的性子都知道让人不要欺负她宫里的人,而静贵嫔,只会冷眼旁观。”
沈才人沉默,她知道江美人说得在理,可她们又能有甚么法子呢?
“闹到熙贵妃跟前压根儿不行,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数多了,内务府的人就该给我们使绊子了。”看江美人的神色,沈才人就大概猜到她在想甚么,“别多想了,不如我们像去年那般一起取暖,这样木炭还能多
烧几日。”
江美人却思索,“我们从前没有靠山,如今这不是有了麽?”她往东侧殿指了指,“新宠。”
沈才人错愕,“你要投靠贞贵人?可她只是个贵人,怎么帮我们呢?”
“现在是个贵人,不代表日后也是,新入宫的八位妃嫔,就数她最得宠,只是位份低了些,但是不要紧,我们现在靠过去总比日后再讨好要划算。”江美人不只是想解决眼下困境,还想彻底得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
第81章 江美人投诚“主……
,江美人来了。”南枝正觉得奇怪,平日里这个时候江美人应当是去其他妃嫔宫里,怎么到了马场。
“会不会是跟着我们来的?没听说过江美人喜欢到马场骑马。”翠竹低声说道,自从不得不听命于李安宁之后,她很忠心,也急于表现自己。
宫里在偏僻的一角有个驯马场,先帝特意下旨建成的。
懂得骑马的妃嫔不多,无甚人到这儿来,倒是康贵人,几乎日日要来骑几圈散散心。
“驾!”一个身着骑装的女子不住地变换姿势,马儿跑得很快,可她丝毫不抖,一个眨眼便横在马上,作出让人惊叹不已的动作。
“康贵人骑艺真好,想必宫中没有人比得上她。”江美人到了李安宁旁边,给她行了一个礼,随后看向康贵人。
“我是第一回 看见康贵人骑马,英姿飒爽,一绝。”李安宁蹙眉,她到马场来是想练一练马术,以此博得陛下目光。
可如果珠玉在前,那她学得那点子东西就不够看了,毕竟她骑马时间不长,肯定比不上打小练这个的康贵人。
“以康贵人这般的独一份,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何不利用利用,总归是一份优势。”江美人用一种艳羡的口吻说道,她觉得康贵人抱着金山也不懂得用,实在是浪费。
宫里美人如云,可大多数都是娇滴滴的女儿,陛下看多了,总会腻味的。这时,一看见矫健身姿的康贵人,可能一下就宠上了。
李安宁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她侧头看了看江美人,不知她是在说康贵人,还是借机在说她。
江美人这是看出她的目的了?
“或是一叶障目,或是小心翼翼,谁能保证陛下一定喜欢呢?”李安宁斟酌着回答,她与江美人住在同一个宫,平日里也往来,但关系麽,肯定不到私交的地步,那么江美人为何到马场,还同她说这些话?
“场子不大,那边还有宫人在驯马,不若我们先去那边走走,过后再回来?”江美人提议,以她与贞贵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让康贵人暂且退出去。
只能暂且往清净的地方避一避。
“那就往那边去吧。”李安宁抬了抬下巴,同时与南枝使了一个眼神,南枝给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慌乱。
甭管江美人有甚么想法,只管看她说甚么就是了,要害人还是要站队,都能从言语神态中窥探到一丝。
隐隐约约能听见马儿嘶鸣的声音,江美人听了半响,主动开口说道:“原想去你殿中谈,但是人多眼杂,我看你出来了便寻着路找来了。”
江美人寻机会也是寻得很恰当,见贞贵人只带了两个宫女,心知都是她信任的,便匆匆赶来。
果真,让她寻到了机会。
在长春宫谈那些,怕被静贵嫔知道,反而坏事。
李安宁听出来了言外之意,问江美人,“有何事需要在僻静处细谈?”
“你一直都这般直白。”江美人说,“自你入宫第一日就与淑妃对上,我就知道你将来会有大造化。”
能登上妃位是有大造化,没见陛下就彻底失宠也是大造化,都没准儿。
江美人侧头看着贞贵人,心里感慨:贞贵人的运道很好,虽然得罪了淑妃,可同一日却获得了陛下的青睐,一直到今日,入宫还没有一年,却已经升了位份。
别看升位份看似很简单,实则大有学问。要么像容贵嫔那般有家世,要么像周嫔那般生下皇嗣,最后一种,便是获得宠爱。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所以江美人很佩服贞贵人,能一时得宠不算甚么,但从春到秋,能一直让陛下记挂的,那就是本事了。
“大造化。”李安宁突然嗤笑一声,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被漠视,“我可不敢当,现在只是一个贵人,怎么敢应这样的话。”
她摸不准江美人的意思,故而只是打着太极。江美人理了理发簪,说道:“现在是贵人,可谁知日后的变数呢?”
“自我与你聊天几次,发现你是有成算的人,这一点就很难得了。”她们站的地方很空旷,江美人也只带来了两个宫女,唯有一个跟随在身边,所以她也就不怕旁人听见,“看不清情况的人比比皆是,光是我们身边便有,有这个也就算了,偏她又不作为,实在让人恼火。”
若贞贵人位份再高些,江美人言语间就会更加尊敬,直接表露投靠的意图。
可如今两人只差着一点,故而江美人言辞就趋于缓慢,把对贞贵人的看法都慢慢说了出来,这是为了拉近关系。
随后,就提到了静贵嫔。
一套下来,李安宁已然明白江美人的意图,只是……她以为江美人说是想联手,但此刻看来,更像是投诚。
两者可不一样,联手证明两人地位相等,谁也不能指使谁,而投诚,那就是上与下了。
“江美人在宫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找不到脑子灵光的倚仗?”李安宁慢慢悠悠地问,既然江美人想要摊开了讲,那她也不客气,先问个清楚。
“哪儿是那么容易。”江美人苦笑,“我是在四年前入的王府,没有美貌没有手段,也不得宠。后边进宫了,封了一个才人,一直到今年,才成了美人。我也曾想过靠着谁,但搜罗一圈,发现都不满意。”
熙贵妃身份高贵,她最先去漏了口风,可熙贵妃谨慎惯了,不肯偏坦谁,对妃嫔们都是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