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疏忙应,“好了!”
温和瞧眼前仿若神仙般的姑娘一眼,贺大夫人浅浅笑道,“换好衣裳,便戴冠罢。”
此情此景,恍惚叫她想起自己彼时出嫁之时。
虽说只是庶女出身,可父亲极疼爱她与姨娘。当日,她更是不顾规矩,在父母怀里头哭了许久方才愿上的花轿。
再度一瞧身侧仅有两个知心人,便是连神色也淡淡的姑娘,她在心里头一叹。
……这孩子到底可怜。
可也大抵是因着这遭遇,老天才叫这婚事落至了她头上罢。
轻柔为她簪好发,又小心翼翼将那分明华贵无比,却偏生做得极轻,不至于压着新娘的凤冠戴好,贺大夫人神色复杂瞧着贺文茵,许久才抚抚她背,轻声道,
“今日便及笄了啊……无事的,文茵。若是实在想念,三日后回门来便能再瞧见了。”
贺文茵只垂眸谢,“……多谢夫人。”
在一旁看着,贺文锦恨不得自己今日病死了,不用来撑这姊妹和睦的场面来。
这是做什么,故意激她吗!
瞧着这凤冠霞帔,便是瞎子,也瞧得见这国公多疼爱他的未来夫人。何况那齐国公今日种种安排,摆明了就是只要讨她这妹妹欢心,别的都不顾——包括父亲祖母的颜面!
此刻分封品阶还不曾下来,可便是入宫,因着父亲官职,她大抵也只得当个答应罢了。
虽说名义上她仍是能压着贺文茵一头,也自信总有日能出人头地,可谁幼时不曾梦过这一身衣服?
没好气地棍子般杵在一旁,她只咬牙一放手上匣子,
“……我来给妹妹添妆。”
外头,贺文皎不知何时赶来,也进门推来个匣子,对她笑道,“能得嫁国公,妹妹当真好福气。”
除去贺文君仍在禁闭着不得出门,今日平阳候姑娘们便也算是再度凑齐了。
瞧着这满室貌似热络的人,贺文茵无奈一抿唇。
她原先觉着,成婚无非穿衣裳等谢澜接她走人的事,谁知还有如此一个同这几人扮作亲热,同她们叙话的环节。
这叫她莫名心烦意乱。
只勉强与三人尬喧,拿着自己方才偷偷藏至袖口里头的,昨日摘下的树枝瞧,贺文茵望着外头已然逐渐升起的日头,不自觉便焦躁握紧了粗糙树枝,叫伤口近乎要磨破流出血来。
谢澜怎得还不来?
他不是……写了,要缩缩大婚流程,叫她午后便到齐国公府吗?
似是应了她所想,忽地,她听闻外头女眷皆惊呼起来。
随着一阵撒东西般的声音,一婆子进了院,直直推开屋门进来,连声喜气洋洋高喊着,
“来了来了!!”
“新郎官!!新郎官到府门口喽!!”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有虫一定要提醒我捉啊啊啊啊,昨天下午一翻才发现前一章把雨眠打成贺文锦了,谁懂我的崩溃啊[爆哭][爆哭][爆哭],还说是她们两的身契啊啊啊啊崩溃了崩溃[爆哭][爆哭]
第40章 大婚(下)
◎她到家了。◎
……谢澜来了?
闻言,贺文茵不禁望向那方才进门的喜婆。
见她这模样,喜婆更是满脸笑道,“姑娘莫要急,国公还在府门口呢!”
……对。
是了,他还要作催妆诗,要同平阳候府里头人比试较量一番,过五关斩六将,
但他少时便能中状元,剑招……又使得那般地好,想这比试和关卡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今日到场女眷除了平阳候府之人外,还有大夫人母家礼部尚书府中人,及京中听闻国公娶妻自个便投了拜贴来的数不清官员并着王公人家的姑娘夫人。
因此,里头女眷大都通诗文。
以那喜婆为开头,紧接着,一个个丫头婆子便紧赶慢赶开始往院子里头跑,喜气洋洋高喊着方才谢澜所作的催妆诗与对子,只叫院子里头一片叫好声连连。
“这催妆诗……不愧是当时受圣上钦点,却无一人敢质疑的状元郎!”
而方才听完诗不过几息功夫,丫头喜婆又连连进屋来报,
“国公不过几个回合便将候府儿郎试了个遍!”
“便是连……的副将,也没在新郎手下过上几招!”
“新郎官马上便要到院儿里头了!”
垂首静坐于那处,听闻窗外笑声议论声的浪潮愈发地大,感受到那人确是要来了,贺文茵忽而便慌张抬起头来。
她突然便很想出去再看看这屋子。
看看院子里头她曾和月疏雨眠笑着栽下的每一株花花草草今日长得好还是不好,看看屋子上头她自个儿为了防风钉的破烂板子整修后还在不在。
还想出去,再仔仔细细看看那树。
今日太阳正好,想来树定是在那下头随着风一丝丝地晃,有暖洋洋的光辉自树叶里头透过来,照至人身上便像洒在身上的金点。
——自己昨夜究竟做什么去了?怎得什么都不曾做?
死死透过窗棂慌张望着那树,贺文茵攥紧手里树枝,心下茫然无措。
娘会不会在天上头看着她?
若是看着她嫁了人,她……她会不会笑一笑?
倘若世上当真有灵,现下……她是不是便在那处含泪笑着瞧她,甚至在她身后悄然紧拥着她?
便是此时,一道惹眼红色人影忽而便自窗外头模糊映入了她眼帘。
那人着了身红衣,此刻正笔挺立于春山院院门出,面含笑意遥遥望着屋里头梳妆台的地方。
耳畔,喜婆声音适时高亢响起,
“——新郎来迎新娘了!”
“新郎又作催妆诗一首——”
女眷们带着笑意的呼声一阵大过一阵,贺文茵愣怔回首,瞧见贺大夫人手中已然拿着盖头走了过来,此刻正温和瞧着她。
“文茵,过来。”
盖头被轻轻盖至头上,她朦胧听着贺大夫人声音从一片红色中温温传来,
“……母亲祝你同国公婚后琴瑟静好,芝兰同馨。”
头上盖头是重工绣的,纵使今日日头极好,贺文茵也瞧不清外头,只眼前有一片微微透着光的大红。
只感受到月疏雨眠一人一边,手微微抖着将她扶起来,一步步走出厢房门,迈步下阶梯。
耳畔,雨眠低低声音近乎哽咽,“姑娘……当心脚下。”
怕那冠会掉,贺文茵只抿唇小小点头。
怎得就要走了?
她还想瞧一瞧后头她曾与月疏雨眠糊的院墙,还想瞧一眼春山院里头难得明媚的春光……
还想瞧瞧那树。
它是不是如她所想般在晃,是不是有阳光洒在上头?
可那红绸已然被递到了她手里头。
轻轻伸手握住红绸一角,她发觉另一头的人将这绸布握得极紧,好似不这般握着,她便要逃走不见了一般。
因着这盖头只能瞧着脚下,她瞧不清那人神情与模样,只得默然垂首。
脚下分明是她平日里头最避之不得的,最希望它就此炸掉的院落与府门,分明是她平日里最厌恶恶心的地砖。
而那侧牵着的是她已然熟识的人。
可她为何不敢向前?为何身上发沉,近乎要迈不动步子?
鞋尖犹豫着迈得愈发小,贺文茵紧紧攥着嫁衣袖子,咬唇一言不发。
……若是他后悔了呢?若是他,若是——
便是如是犹豫着,女孩步子越来越慢,近乎要停在那处。
而谢澜也不去催促,只定定柔和瞧着她模样,便就那般牵着她,她走得慢,便自个儿也慢。
瞧见这番情景,周围人善意笑声逐渐传开。
“瞧国公……满眼里头只有贺三姑娘了,当真不可思议。”
一姑娘瞪大了眼,“奇事,当真是奇事……黑铁墩子竟是也能开花……??”
听着这话,贺文茵近乎要将自己涂了口脂的唇角就此咬破。
……可他的爱定是会消失的啊。
近乎颤着身子,贺文茵彻底停下步子。
她好怕。
怕到近乎有了要取下盖头来,跑回去将自己闷回被窝里,谁也不见,什么话也不听,只闷头睡着的冲动。
只要这般,生活便能回到她梦寐以求的最好的周而复始的模样,没有变动,没有期盼,便也不会失去什么,便不会伤心难过。
“……”
又是一番紧攥树枝,贺文茵近乎要开口说话。
忽而,有一阵风将她轻轻推了几步,将将将她推离了金玉堂院子外侧的门栏,将她遥遥推向了谢澜所在的,平阳候府府门的那一侧。
登时便仓皇回头望去,贺文茵所见却只有深深浅浅红绸四下翻飞,唯有那无名的风带着几片仍旧青绿的叶子在她脚底浅浅打了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