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来漱口用。”李商陆低嗤了声,淡淡道,“怎么,你也刚从山里出来?”
贺兰烬斗嘴斗不过她,甘拜下风地抱拳道,“休战,我投降,拍卖开始了。”
两人看了半天没挑出中意的东西,神色恹恹。
贺兰烬目光早已从那拍卖物上挪到李商陆身上。
那木人守在李商陆身旁,像忠诚的护卫。
上次吃了亏,再想骗李商陆出城便难了,神魂的事可以暂时放下。
两个月来,他百般讨好暗示,李商陆仍旧无动于衷,也迟迟不见她提起堕掉胎儿一事。
说不定是那孩子唤醒了李商陆的母性,才让她对沈长异和孩子心软了。
如果那孩子没有了,他们的感情还能一如既往么?总该可以给个机会让他趁虚而入吧?
不一会,一盏酒杯被人悄然搁在了李商陆手边。
贺兰烬笑眯眯地敛起眸光,看着李商陆将那杯被调换的酒端起。
只要喝下半口,便再没有什么孩子挡在他们中间。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唱戏的戏子,丝毫未注意杯中的茶水已经被人换成了清酒。
随着她唇畔贴近酒盏,贺兰烬压抑住心尖的兴奋,故作漫不经心地望向她。
“呸。”李商陆喝了好大一口,眉头紧蹙,愣了愣,脸色突变,“怎么是酒!”
贺兰烬也吃惊地看向她,“酒?商陆,你怎么拿错了我的酒杯。”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仅停顿片刻便站起身,面色阴沉地道,“我回去了。”
“商陆,孕期不能饮酒,我带你去看大夫吧。”贺兰烬担忧地道,“现在这么晚,你回宗门已来不及,丹峰弟子定然都睡了。”
可李商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毫不犹豫地牵住小黄转身离开,脸色黑如浓墨。
贺兰烬追上来,却被李商陆恶狠狠甩开了手。
“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他怔了怔,不知她为何反应如此强烈,难道她猜出是他让人偷换了酒杯?
贺兰烬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然而李商陆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得作罢,眸光落回方才的酒楼,闪过一抹戾色。
定是这些蠢货露出了什么马脚,倘若李商陆从此不再理他,他要把这群蠢货全杀个干净!
另一边,李商陆脚下一刻不停赶回明昼宗,无暇顾及任何人任何事。
必须、立刻、回家。
李商陆脑袋里只剩下这句话。
疏桐阁的房门被推开,空空荡荡,沈长异还没回来。
李商陆松了口气,难耐地灌了自己一口水,眼前的天地明月却渐渐重影摇晃起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
脑海浮现十三岁时,她曾因为好奇偷喝了爹私藏起来的酒,只那么一小口,后来的事,李商陆此生不愿回想第二次。
——她发酒疯跑到沈家,把沈长异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抱着他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沈长异,我不想嫁人相夫教子,所以以后我娶你吧。”
“你赘到我家来,把我和爹娘伺候好就行,我养你。”
那时的沈长异已然抽条瘦高,相貌也俊俏许多,学堂里的姑娘们慢慢都开始倾慕他。
她想,现在不骗回家,以后就不好骗了,反正沈长异老实听话,娶回家当个摆设就好。
“怎么了,你不说话是不愿意吗?你敢不愿意?”
少年呆坐在凌乱的被褥里,衣衫还被李商陆扯落大半,露出白皙的肩头,月色下像覆着一层薄雪。
他一动不动,反应了好半晌,讷讷道,
“我……愿意。”
是梦吧。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支持,今天依旧有感恩小红包~
第24章 喊痛我会停(二合一) 但能不能喊出来……
(二十四)
喉间不断分泌着唾液, 双腿发软瘫坐在地,眼前的一切如同覆上朦胧的雾气, 头脑发晕,天旋地转,浑身忽冷忽热。
李商陆望着敞开的门,以及门外孤凉的月色,茫然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轮温柔的月。
几时几刻了?
沈长异今天说好会回来的, 她亲手做了饭给他吃。
李商陆从地上撑起身子爬起来,动作倏然一滞,她恍惚地想。
对了,沈长异死了。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沈长异晌午就被她毒死,他吃完饭说要去修炼片刻, 而后便在槐树下平静无声地失去了呼吸。
淡白色的槐花落在他发顶, 肩头,那身如雪一般的道服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商陆颤颤巍巍地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
奇怪, 这里本该长着那棵老槐树的, 怎么没有?
那人的尸体也不在。
这里是哪?
李商陆茫然无措地四下看着,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连绵起伏的青蓝山峰,敛着月色的荷花池水, 丛中虫鸟低鸣,万物安逸静谧。
难道她也死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么?
不, 不对,地狱哪有这么美的景色。
她固执地循着记忆,找到附近一棵大树下,指尖挖进泥土里。
一定是有人把沈长异埋起来了,她现在想看看他……她必须要看到他。
不知挖了多久,指尖渐渐渗出鲜血,李商陆仍旧无知无觉般地低头挖着。
面前倏忽被一道阴影笼罩,身后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
“商陆?”
李商陆浑身一颤,停下动作,她缓缓回过头,身上沾满了泥土,鬓间发丝也滑落下来。
冰凉月色下,雪衣剑修怔忡地看着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很快染上几分焦急,“流血了。”
他俯身下来,捉住她的手,自怀里取出手帕将指尖的泥土和鲜血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眸底一片心疼。
李商陆没有抽回手,只是定定看着他。
半晌,她低低道,“还没头七,你怎么回来了?”
沈长异神色微顿,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向她。
“哦……”李商陆嗤笑了声,“我明白了,你是化成恶鬼来报仇的。”
她忽地抓住沈长异的手搁在自己颈间,笑着道,“动手啊。”
沈长异垂眸望着她,掌心是那羸弱纤细的颈子,皮肤细腻而冰凉,离得这样近,他清晰闻到了那几不可察的酒气,眸光暗流涌动,他淡声道,“你喝酒了。”
李商陆歪了歪头,扯起唇角,“胡说什么呢,你到底杀不杀我?”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无奈叹息了声,将人从地上抱起走向疏桐阁。
“别、别碰我,”骤然起身,李商陆头更晕了,她捶了两下他的肩头,“要杀就杀,我不怕你,反正……反正我早就想死。”
话音落下,沈长异偏头看向她,声音骤然冷下,“不可以。”
李商陆被他眼神吓到,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这蠢货竟然敢忤逆她,谁给他的胆子,果然是恨上她了吧。
也是,也正常。
被扛回了疏桐阁,沈长异将她搁在软榻上,端来水盆,半跪在她身边,认真清洗她的指甲。
李商陆狐疑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猜测沈长异究竟设下了什么陷阱在等她跳。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长异缓慢抬眼,望向她,“喝了多少?”
语气似乎隐隐有些不快。
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她从不喝酒,喝完会发酒疯。
小时候就发过一次,那时好像做了件恶心至极的事,但是……她突然想不起来是何事了。
见她不出声,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沈长异没再追问,擦完她的手敷上药膏,便收起毛巾和水盆,又找出身新衣服来搁在床头,“换下来。”
李商陆“哦”了声,懵懵懂懂地便要解开衣襟,半晌,她身形僵住,怒视向沈长异,“滚出去。”
凭什么命令她?还敢不打招呼进她的房间?
死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长异:“……商陆,只是换外衣。”
“我叫你滚出去。”李商陆想去踹开他,脚腕却被一把攥住。
沈长异忽地起身,低声道,“不可以再跟贺兰烬出去喝酒。”
贺兰烬,谁啊?
他仍盯着李商陆,将她酡红的面容和迷茫的神色印入脑海,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