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临深邃的眸子缓缓弯起,对他一笑,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裴六公子,果然少年出英雄,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席间有人窃窃私语:“听闻他母亲貌美非常,是一名舞伎,这位裴六公子模样生得还真不错,眉眼瞧着不似宁信侯,更英挺。”
另一个人笑了:“又不是姑娘,样貌好还能当饭吃不成。”
“瞧见他桌上的那柄刀没,据说前几日抓捕一伙逃犯,一刀飞过去,毙了六条命。”
“那又如何,终究是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外室子罢了,就算他有能耐,宁信侯府的爵位也落不到他头上。”
裴峥耳力聪绝,不动声色听着旁人的议论,脸上不辨喜怒。
“听闻裴公六子武功卓绝,可叹当日救驾威武那一幕,我等未能亲眼目睹,不妨裴六公子舞剑一曲助兴,让大家伙开开眼。”席间不知是谁起哄道。
有那纨绔子弟跟着嬉笑附和,撺掇着裴峥上台献艺。
裴峥垂着眸子饮着酒,片刻后,抬眸一笑:“裴峥岂敢于席面上献丑,搅了大家的兴。”
曹端随曹侍郎坐在另一侧,悄声道:“又不是舞伎,助什么兴,过分了。”
曹侍郎干咳一声,压低声音:“喝你的酒,少说话,少管闲事。”
“他是我上峰。”
“他算你哪门子上峰,你正儿八经的上峰是姬指挥使和王值。”
“啧。”曹端打眼向邻桌的副指挥使王值看了一眼,又看向裴峥,对他爹道,“别不拿鸡毛当令箭,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时,席间有位公子一解自己佩剑,向裴峥扔了过去:“裴六公子,在下的剑借你使。”
裴峥没用手接,用脚一挑,稳稳当当落在桌上。
剑都呈上了,这是赶鸭子上架,不上台也不成了。
诸位鼓起了掌。
“诶——”曹端突然站起来,笑道,“都是大老爷们,看舞剑有什么兴致,据说这凝香楼重金把怡红院的花魁娘子买了过来,双儿姑娘舞技超群,不妨请双儿姑娘独舞一曲。”
裴峥没料到曹端会替他解围,向曹端看过去。
有人道:“说得好!美女配英雄,双儿姑娘献舞,裴六公子舞剑。”
曹端哽了一下。
燕王李景临看着众人喧闹,没说话。
裴峥放下杯盏一笑,抽剑站起来:“那裴峥就献丑了,只是这刀光剑影的,吓着双儿姑娘就不好了,在座可有哪位公子愿陪在下练上一练?”
放眼望去,在座的世家弟子绣花枕头居多,没几个能与裴峥套招的,于是,席间扫了一眼后,王值正要站起来,却见裴峥剑指他身侧之人,说:“就你吧。”
王值便又坐了回去,而他身侧立着的随从正是李凡。
李凡也不客气,出列冲裴峥抱拳。
李凡身为都卫司的人,佩的也是长刀,席间有人扔给他一柄剑。
裴峥脸上似乎露出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纯为切磋助兴,点到为止,请——”
李凡率先出剑。
席间刀光剑影,两人难分高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世家子弟们看得津津乐道,拍掌叫好,王值却从中看出一些迷惑来。
舞剑,关键在一个你来我往的“舞”字,可舞着舞着,裴峥却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场面变成李凡单方面的压制,可当李凡攻入对方空门,眼看就要获胜之时,却被裴峥滑蛇一般飘然转开,轻松化解。
裴峥非常巧妙地借力打力,只守不攻,似乎是轻慢,又似乎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数招之后,李凡便被裴峥激出焦躁之气,下手狠戾起来,剑身相击,火星迸溅。
舞剑疑似变成了厮杀,变成了尊严之战。
就在李凡猛地上前,狠劈出泰山压顶的一剑之后,裴峥轻提了一下嘴角,扣着剑柄的手指一推一挡。
“咔嚓”一声清脆之音,席间先是一静,随即发出了惊呼之声。
只见裴峥手中之剑断成两截,剑尖那一截不偏不倚向座上的燕王飞刺而去。
第75章 “裴郎,我服侍你更衣。”
剑风横穿而过,李景临眉宇压成一线,那截利刃直冲他脸面而来。
众人神色剧变!
宁信侯眉心一跳,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嘶哑大喊:“殿下——”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转瞬间,那截利刃已逼近身前。
下一刻,寒光一闪,骤然从李景临身后跃起两道人影,一道挡在李景临身前,另一道刀光横扫,将那截断刃钉入墙壁。
“哗——”
堂内,所有人皆大松一口气。
李凡惶恐至极,脸色陡然煞白,扔剑跪地:“殿下,小的该死,剑下失了手。”
方才提议舞剑的那个世家子弟噤若寒蝉,他亦出席跪地,声音颤着:“殿…殿下,此事乃意外,还望殿下开恩,饶他不死。”
舞剑能把剑劈断,已是够意外,那断刃偏偏还朝着燕王殿下飞过去,这也太他娘的寸了。
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那就是谋杀皇嗣的罪名,他这个胡乱起哄的提议者,难逃其咎,搞不好会被打成一伙,洗都洗不白。
递剑的那个公子哥更是心生慌乱,剑是他的,他也逃不了干系。
可是他的剑虽称不上好剑,却也出自名家之手,怎么会这么点背,偏偏就断了。
众人皆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后怕起来,大气不敢出,空气刹时肃然。
李景临盯着李凡,李凡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旋即李景临又转向裴峥,裴峥侧身而立微微垂着头,似在看着手中残留的半截剑身,脸上表情看不分明。
这是他的人第二次与裴峥交手,仲秋之夜那次,王府折了两个顶级杀手,被反杀,今日再一瞧,竟露出破绽被对手把手中利器砍断,这个裴六公子也不过如此。
他的王妃属实是多虑了。
“哈哈。”李景临忽然大声一笑,“都起来吧,刀剑无眼,比试难免有轻重,断剑也不稀奇,一场意外,都别这么拘着,诸位继续!饮酒作乐,今夜不醉不归!”
他说着看向裴峥,带头鼓掌:“裴六公子剑法精妙,让大家一饱眼福,实乃少年英才,来,上好酒!”
裴峥躬身行礼:“让殿下受惊了,裴峥惶恐。”
一个颇有眼色的侍者高声喊道:“宣双儿姑娘。”
双儿姑娘带着一众舞伎登场,堂内又恢复歌舞升平,席间再次恢复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很快把这场突发的意外翻了过去。
宁信侯神色复杂地看向重新落座的裴峥,心里骂道:“这个混小子,挑谁比试不行,非要挑一个燕王府的顶级杀手,真他娘的会挑!”
“幸亏燕王没事,若燕王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无需争储夺嫡,直接庆王上位,往后裴府上下喝西北风吧。”
裴峥座前那个貌美女子体贴地递上干净帕子,要给裴峥擦汗,裴峥伸手挡开。
裴峥将计就计试了李凡身手,的确如齐明所言,李凡与仲秋之夜刺杀他的杀手路数相似,他特意使出那夜双方对招的招式,不能说完全一样,但有八成相似。
八成相似足以说明问题,师出同门,铁上钉钉。
当日刺杀他的人是燕王府的人吗?
危急之下,从燕王身后跳出来的那两个侍卫反应敏锐,事发突然,能在那种速度下截住断剑化解危局的,绝非一般侍卫,极有可能也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
而燕王面对危情,丝毫不显慌乱,镇定有余。
这个燕王不简单。
裴峥再一次想到那个梦境。
他与燕王仅有一面之缘,今日前来赴宴,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他被梦境所影响。
宴席进行到将近子时,期间宁信侯拉着裴峥于燕王前敬酒,燕王似对裴峥很感兴趣,亲切地拉着他于身旁坐下,与他对酒话家常,询问了许多宁信侯都不曾问过的问题。
比如,他师从何处,师父是谁。
裴峥自是随便扯了个谎,糊弄过去。
李景临与宁信侯二人之间虽然差着辈分,相处却和平辈一般,谈笑风生之间闲扯着,也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姑娘身上,对着翩翩起舞的双儿姑娘品头论足。
“六公子尚未娶妻吧?”李景临转头看向裴峥,似随口问道,“可有心爱的姑娘?”
裴峥一愣,逢场作戏地笑笑:“我这副混不吝的模样,文不成武不就,哪家姑娘能看得上我,岂不作践人家姑娘。”
李景临又往裴峥桌前那个姑娘身上瞟去,对裴峥意有所指地笑道:“那个姑娘不喜欢?”
裴峥:“那倒没有。”
李景临与他碰盏,热情道:“回头本王从王府给你挑些个美人送过去。”
裴峥笑着打哈哈。
裴远在一旁冷嗤一声:“六弟莫不是心高,只看得上公侯将门之女?”
裴峥轻扯嘴角,反唇相讥:“世子不是刚被公侯将门退了婚,如今心中可有下一个人选?”
“哼!怎么,你专挑我不要的下手吗?”
“较真了不是,是人家不要世子你。”
裴峥笑着离座,从燕王身旁离去回座之时,隐约看到座前那位貌美女子出现了重影,再往席间看去,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恍惚。
醉了?
裴峥酒量不差,在外饮酒时会格外注意,他不想醉之时从不会让自己喝多,虽说方才被燕王拉着多饮了几杯,但尚未达到醉酒的量。
他心里犯嘀咕,揉揉眉心倒了一盏茶饮下,随后起身走出雅间吹风醒酒。
刚走出雅间,脚下一软,周身竟泄了力,他伸手扶住墙壁,竟发现手脚发虚,似乎内力全失。
怎么回事?
一直侍奉他的那位女子追了出来,上前扶住他,娇滴滴的声音忽远忽近响在耳畔:“公子可是喝多了酒?奴带公子去歇息。”
裴峥一把推开那女子,踉跄几步,眼前陡然一黑往地上栽去。
隐约有一道清厉女声传入耳:“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扶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