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瑶故意提点道:“听说林轩的先生与庆王的先生,这两位大儒师出同门关系匪浅,有这层关系在,日后林轩入仕势必会加入庆王阵营,如若安国公府支持庆王,于殿下而言那将是莫大的威胁。”
“唔?”
“庆王若攀上安国公府,能得安国公府相助,如虎添翼。安国公府与平西侯府联姻,军权在手,届时殿下如何与庆王抗衡?”
李景临若有所思点点头:“…依王妃之言?”
陈芷瑶沉吟片刻:“关键在于林轩此人,若林轩此次春闱金榜题名,那么他断不能留于朝堂之上,务必除之!”
第95章 春闱科考
一个月后,冰封退去,大地回春。
安国公府丑时便点了灯,院子里灯火通明。
“护膝棉服皆带上,虽已入春天气仍然寒凉。”
“庄妈,再给轩儿检查一下包袱行李,别落下什么东西。”
“轩儿用过早膳没?干粮得带够。”
容婉卿进进出出忙活作一团,林襄靠着屏风还在犯困,她可一点也不担心三哥哥的科考,三哥哥妙笔生花,写文章那不手到擒来么。
“娘,只是考三日时间而已,三哥哥又不是要去逃荒。”林襄声音还带点早上刚起床的喑哑,哼哼唧唧又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哎哟,忙着呢,你别挡道,咦?方才还想着再带点什么呢?哦…还得再拿床被子。”容婉卿念叨着又转角进了内屋。
阖府上上下下一通紧张地把林轩送到考场时,天际尚未透出晨光。
贡院门前,容婉卿和顾心兰围着林轩叮嘱着什么,林襄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左肩膀有人敲了她一下,转头看去,没瞧见人。
“发什么呆?”突然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
林襄转回身一抬头与裴峥的目光对上,惊讶道:“…你怎么在此?”
“春闱如此大事,自然是值勤,顺道看看你三哥哥。”裴峥转身一抱拳,“林兄,祝金榜题名,三日后,莲花楼为你摆酒宴庆祝。”
“好,届时一醉方休。”林轩神清气爽地一点头,顺带屈指敲了正在发呆的林襄一脑门。
裴峥想起林轩那半两的酒量笑了笑。
林襄则回了她三哥哥一个焉巴的表情。
“…三哥哥。”
“怎么了?起太早,犯困?”
林襄抿了抿嘴:“三哥哥,其实如果名落孙山也挺好的…”
突然陡然凝固,容婉卿一张笑脸立即惊悚起来,额角“嗡嗡”直跳:“小祖宗,昏了头了你,要说吉利话!”
容婉卿赶忙双手合十对天祈祷:“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小孩子说话不算数。”
祈祷完,容婉卿伸出一根指头隔空点了点林襄:“能不能想点好事儿,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若名落孙山,再考可就是三年后了,你个小乌鸦嘴。”
林轩很无所谓地朗声笑起来:“襄儿是怕我有压力,故意说俏皮话呢。”
林襄眨巴眨巴眼。
她不是说俏皮话,她是认真的。
上一世三哥哥中了状元,赴宣州上任,赴任途中出了意外,遇到打家劫舍的匪徒,为救被挟持的百姓,被流匪乱箭射死。
喜事变丧事。
上一世,身处悲恸中,林襄并未怀疑过什么,最近一段时日里,她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事有蹊跷。
三哥哥去宣州赴任,有家将一路护随,匪徒不可能是家将的对手,府里家将皆是爹爹亲手训出来的,就算上战场作战也毫不逊色,何况对付一群乌合之众。
而且宣州一带十分富庶,鲜少听到有匪徒作乱。
更离奇的是,随行之人无一人生还,顾心兰在离京之时突然病了一场,只能先留在京城养身子,这才躲过一劫。
而三哥哥与所有随行人的尸首皆未寻回,死不见尸,若匪徒有心机毁尸灭迹,为何不把车马方印物件等一齐销毁?
三哥哥遇害真的是意外吗?
在林襄思绪飘忽的时候,进考场的钟鼓声响起,十年磨一剑的莘莘学子排起了长龙,容婉卿和顾心兰随着林轩排队往前走。
林襄靠着马车低声咕哝着:“天灵灵地灵灵,希望三清真人诸佛菩萨保佑三哥哥头疼闹肚子写错字,最好春闱落榜…”
裴峥回头瞅着她。
林襄:“…”
春桃受惊不小,几乎要跳起来捂她家姑娘的嘴:“哎呀,罪过罪过,姑娘,仔细再被夫人听到。”
林襄呼出口滚烫的气,初春的天气依旧哈气成霜,无精打采地抬起眼睛,一本正经对春桃说:“塞翁失马焉失祸福,好事不一定就是好事,坏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如若三哥哥落榜指不定往后有大福报。”
天空泛起鱼肚白,金色的晨光勾勒着她的脸庞,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眼底细碎的光被光影遮着,像山间的雾。
听着她莫名其妙的歪理怪话,裴峥轻挑长眉几不可见地轻笑了一下。
春桃下巴简直要被惊掉了,睁大的眼睛满是疑惑与不解:姑娘今日疯啦?
她怎么琢磨也没能琢磨出落榜比中举能好,这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金榜题名是好事,名落孙山是坏事。
当即小胖手伸向林襄额头——她怀疑姑娘是不是今早起太早受凉发烧神志不清了。
林襄偏头打掉春桃的小胖手,心里默默想着——如若三哥哥仍然高中状元,依旧授官职为宣州通判,她就再从那个民间奇人那里搞瓶“毒药”把三哥哥放倒,阻止三哥哥离京赴任。
春桃眉头快皱成个麻花:“姑娘,别说笑了,春桃虽说笨,可春桃不傻。”
林襄少年持重地拍拍她的肩膀:“你还小,往后就懂了。”
春桃:“…”
信了她家姑娘的鬼话!
进考场要搜身检查,进度很慢,林襄抬眼在学子中扫了一眼,转头之时目光一瞥,在半空中撞上裴峥视线。
林襄性情纯真,眼睛里总是盛着熠熠星光,但偶尔眼底却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墙壁,隔绝着她不与外人所道的情绪。
裴峥若有所思一寸寸描绘着她俊秀眼眸,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但又捉摸不透。
——她家世显贵,娘亲爹宠,顺风顺水,能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心事?
清冷的晨风吹过,吹起林襄鬓间碎发。
林襄捋了捋乱飘的头发迎着裴峥打量她的目光,突然问出一个很久以前疑惑的问题:“你当初放弃四品参将不做,非要回到京城当个七品都事,唔…如今是八品了,那又是为什么?”
裴峥神思回转的同时呼吸微顿。
春日树梢嫩芽在晨风中摇曳,一大片乌云遮了刚冒出尖的日头,一道马蹄声疾驰而来。
宽敞大街上齐明打马而来,他跳下马上前道:“公子,宫中传令,让你速速进宫面圣。”
齐明神色有些急,朝林襄匆匆问了声好之后又上前一步对裴峥道:“前来通传的是陛下身边的福总管,嘴巴忒紧,套不出只言片语,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裴峥听闻不由神色一动,福总管是陛下的心腹,能劳驾福公公亲自出宫宣旨的若非急事必是要事。
“不会是因为…”齐明看了林襄一眼立马止住话头没往下说,只压低声音道了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空气中疑似有股潮湿的气息,也不知这春雨是否要赶在今日科考开试之日为学子们谋个好兆头。
裴峥在齐明欲言又止的视线里一跨步翻身上马。
他扬起缰绳之时回过头,目光灼灼在林襄身上停留半刻,而后缓声回答林襄方才那个的问题——
“为何要回京城?”裴峥居高临下看着林襄,在冒了绿枝头的柳树下简短回了两个字,“你、猜。”
“猜”字不知被春风卷着吹消了音还是裴峥咬字太轻,飘进耳朵里好像只剩下一个落地有声的“你”字。
骏马疾驰而去。
林襄僵硬地目送裴公子英姿飒爽的骑马背影。
…这货故意的是不是?
第96章 “我家公子绝无二心”
林襄目送裴峥身影消失不见,捂着嘴咳了声,喊住正要转身走的齐明:“你方才看我做甚么?”
“…有、有吗?”齐明就像凤尾鱼一样,透过外面那层皮就能看穿他心里想什么,想撒个谎自己就先弃械投降,他摸摸鼻子,“很明显啊?”
“陛下为何突然宣你家公子入宫?”林襄狐疑地瞅着他,“你方才说不会是因为谁…?我吗?”
“哦,不不不。”
“那你方才说话之时意有所指地瞅我干嘛?”
“这个…”齐明舌头打了结。
林襄本是随口一问,见他吱吱唔唔,顿时更觉疑惑了。
齐明被林大小姐盯着起了一层白毛汗,只好老实交代:“几日前,宁信侯府大娘子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端出嫡母做派打发她手底下的掌事李嬷嬷来找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刚从衙门回府,兜头被那李嬷嬷拦住,说是他们裴府大娘子给我家公子定了门亲事。”
林襄还没惊讶,春桃率先“啊?”了一声,眼睛扑闪得和飞蛾似的,皱着眉头心里直纳闷:“裴公子不是对我家小姐有意吗…?”
“是定亲,不是议亲,真是脸够大的。”齐明说,“那李嬷嬷长了一张舌灿生花的嘴,几句话之间把那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这位张姑娘是宁信侯府大娘子的娘家亲戚。”
林襄吃惊道:“娘家亲戚?”
“说那姑娘是什么宣州一张姓知事的女儿。”
林襄转瞬间由吃惊变震惊了。
张氏?宣州知事之女?宁信侯府大娘子的娘家亲戚?
——那不就是裴远那个表妹吗!
裴府居然打算把裴远上一世的宠妾嫁与裴峥…?
“我家公子才没闲功夫揣度几百年没见过的宁信侯府大娘子为何突然诈尸,竟然‘关怀’起他的终身大事,二话没说,命人把那李嬷嬷扔了出去。那老妇年纪大了,摔在地上之时老腰咯嘣脆一声闪着了,气急败坏地滚回府告状去了。”
“也不知道裴府大娘子与宁信侯吹了什么枕边风,总之第二日散了朝,宁信侯叫住我家公子臭骂了一顿,给我家公子头上安了一个忤逆嫡母的大不敬之罪,也不知道是不是裴府把我家公子告到了御前,所以陛下传召…?”
齐明解释完原委后左右瞧了一眼,竖起手掌作立誓状,低声道:“林姑娘我向你保证,我家公子绝无二心,若他有二心,老天爷随时降道天雷,把他劈喽,连我一块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