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断地拒绝后,她又寻了朱笔,重重写下:
君太孟浪了。
将信装回鸽子脚上信筒时,薛时依瞧见这小家伙已将头埋在翅翼下了,好似睡着了,它被她吵到后抬了抬头,然后又继续埋回翅膀下。
果真是累到了。
看起来它是要睡足一觉再送信。
薛时依笑了笑,转道去书屋温书。待到夜深时回来,鸽子还睡着,她摇了摇头,打着哈欠去了盥洗室洗漱。
*
月起时吹灯枕下,窗未合,流入如银月华,迤逦半室。
三更生梦,薛时依梦回前世的温泉庄上。
那时也是沉静月夜。
这个温泉庄子引的是山中天然的百年暖泉,据说有滋养之效,能强身健体。
鸟雀归巢时,陆成君还未回来。
薛时依独自一人泡了会儿汤池,待到浑身暖融融后困倦得不行,索性早早睡下,在床榻上窝成一小团。
她那夫君回来时动静很小,似是考虑到她已睡下,做什么都很轻柔。不过薛时依还是半醒过来,迷迷瞪瞪地等人。
不多时,陆成君收拾好了。来到床前,理顺她脸边墨丝,俯身亲了亲。吐息交错间,薛时依只觉得他的唇微冷,带着一点冬日的雪意。
他这举止已然成了习惯。
第一回被她逮到时,陆成君犹会耳尖泛红,然后轻声细语地解释说这是自己偶然习到的某地夫妇相处之谊。
就是晚归者需向先睡者赔过罪后才许上床,而赔罪方式她已领教过了。
当时薛时依沉默许久,好想叫他少看话本子。
而陆成君或许觉着这习俗很美,遂坚持下来,算下来已有好几月。
只是今晚,他亲得重了些,不像是赔罪,像是故意惹事。薛时依彻底醒来,抓着他衣襟,恶狠狠地告诫他别闹,不然就禁了他那所谓的相处之谊。
“良人,分明是你要吃甜糕的,等我带回来,你却先睡下了。”
陆成君任她扯着他衣襟,然后低声告状。
薛时依这下想起来是自己没理了,默默松了手,滚到最里边又要睡。
泡过汤池后,整个人暖暖的,实在是太好睡了。
只是陆成君不肯饶人了。他扣住薛时依手腕,抵在自己心口,“良人不赔罪么?”
一口一个良人,好似很委屈。
薛时依的手指碰到他心口光滑细腻的肌肤时,很冷静地想,她刚刚扯他衣襟可没用很大的力气,不至于把衣带一道扯松了。
夜里香炉未点,她却能闻见他身上浮动的冷香,明明是冷然的一抹香,染在他此刻微烫肌肤上,不免多出人前衣冠楚楚,人后贪图孟浪的意味,叫人头昏脑胀。
好一道相思瘴。
引人入巫山。
有人眸光暗沉,衣衫半褪,舍了如玉公子的作派,不惜做善于诱哄的艳鬼。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漏更长,好睡鸳鸯。
本该如此。
只可惜,郎君从前不解云雨事,此刻也久久不得章法。
任呼吸声愈来愈沉重,却无济于事。
薛时依只觉得肌肤相触的处处都滚烫,却又无法纾解。
她耐着性子任人乱亲了一会儿,随后认真地捧过陆成君的脸,努力睁大眼跟他说话:“……明日学一学,好么?”
他太生疏,害她变得更累更困。
眼下更是彻底撑不住了。
薛时依用被子将人盖住,理了理衣襟,合眼便睡。
-----------------------
作者有话说:(2025.10.24)2562字
————————————
陆:……
————————————
男主忆起的旧事不是这件,他的梦确实很正经,正经的恋爱脑。
明早再继续写。
谢谢宝宝们的评论,都看到了,好感动[爆哭]我会调整好,不会给自己承受不了的压力,然后尽量日更的!希望我早早稳定下来~
然后赶紧修修前面某些左右脑互搏的剧情,俺知道有问题来着,就是一直没来得及修正。
第42章
翌日, 雪后新晴,满山松针都覆上细碎松软的雪,郁郁苍苍一片。
薛时依醒得早, 睁眼时身旁人还睡着。她瞧着他安分的睡颜, 又想到昨夜那笔烂账,有些心虚, 蹑手蹑脚地溜之大吉。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虽然进山的游人远做不到如此从容豁达,但对薛时依来说,今年最繁忙的时节确实已告一段落,此行来温泉庄子正是为了度几日浮生清闲。
牵着玉花骢游山,踏遍碎珠琼玉, 她带着侍从往山顶走。
这山不高, 雾凇沆砀间隐隐见一古庵。
庵中幽静,却不破败,其间檀香盈盈, 香烛旺盛,诵经声不绝。薛时依在比丘尼的指引下跪拜供奉, 要离去时, 她遇见庵主。
“施主与佛有缘。”
面容祥和的禅师对她语出一句,眼含慈悲,叫人觉得亲切。
这话听着像是劝人皈依佛门, 薛时依微叹,不得不歉然一笑。少时华岩寺住持也如此告知过她双亲,但她今生注定误入俗世,万般尘缘缠身, 难以割舍。
庵主了然,并不执着于此事。
回到温泉庄子里时,已是夕照时分,晚云收敛,淡天如琉璃。陆成君一天都没出来寻她,薛时依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赌气。
哄吧哄吧,此事她熟练的。
走进屋,薛时依最先感受到的是暖炉带来的热意,然后才看见美人榻上墨发垂散的郎君。
陆成君闲闲倚在榻上,手执书卷,研究得入神,见她回来也不放下,只是抬眉望来,一脸原来夫人还晓得归来的拈酸色。
这一眼打草惊蛇,薛时依为防止他算账,主动起了话头,“我在山上的白云庵中遇见庵主,她说我与佛有缘,可入佛门呢。”
“不过我想着你还在庄子里,所以早早归来了。”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六根常清静,算得上人世间最难得的事。
可她为这榻上赌气的郎君,还是舍去机缘归来了。
这话头起得勉强又站不住脚,陆成君却认真思索了一番,他眉目含笑,语气悠悠。
“若夫人当真大彻大悟,弃我不归,那我只好效仿山精鬼魅,夜夜敲月下门,引你还俗。”
“只看是你先渡了我,还是我先勾得了你。”
仙也相随,凡也相伴,总之就是要纠纠缠缠,不分不离。
薛时依脸上浮起红霞,上榻去捂他的嘴。他一贯不信神佛,但她才为他祈过愿,不能容他胡言冒犯。
动作间,陆成君一点抵抗也不做,从善如流地被她制住,任君采撷地躺在美人榻上,他手中书卷落在地上,发出啪嗒轻响。
“书掉了。”薛时依耳尖听见,随即跪坐在榻边,伸手往下去捞,十分卖力。
陆成君微顿,轻轻拦了一把,声音无端轻了些,“不碍事的。”
“不可,要惜书。”
她小小训他一句,再用了些力气,终于摸到书卷一角,将它从地上扯了起来。
薛时依回正身子,随手翻开这书,“我看看——”
蓦地,她手一软,这倒霉书册顿时又无了立点,变成振翅的玉腰奴,书页哗哗翻飞间,轻轻盖在了陆成君脸上。
也算物归原主。
陆成君眼前暗下来,高挺如玉山的鼻梁被砸得有一点点痛,呼吸间是劣质的墨气,但他却不禁扬唇,笑声压在喉中,忍得难受。
很快,春画册被人颤着手从脸上掀开。
天光大亮。
薛时依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不碍事。
看这下流图画,换她她也会嘴硬的。
只是面前郎君是个恬不知耻的,不思悔改,反倒用手指勾住她的衣带,好整以暇地开口:“昨夜良人的嘱托,我做到了。”
所以今日捧着这画册苦学半日,连门也未出。
“我好辛苦的。”
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
薛时依没见过这样孟浪轻佻的招数,现在他看这种书,竟成了她的嘱托。哦,她还无法辩驳,毕竟真是她让他学一学的。
她粉面发烫,脖颈跟着泛起薄红,羞愤染透眉眼,更显得华如桃李,容光艳艳。
想骂点什么,又怕说不过他。
“你真是我的冤家。”
薛时依小声地责备他,低语似情语。
“时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