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之颔首,“那是自然。”
他怀中抱着暖炉,源源不断的热气烘得衣袍褶皱间也暖和。
周行之唇边噙起些笑意。
他计谋的第一步已经达到了,他当然不会直接对圣上出手,他打算先除掉的人是太子。
不过,也可以顺手给其他人下蛊,把京城搅得越乱越好。待到太子死了,二皇子的私兵攻入城,长公主便可佯装临危受命,接管原本由太子掌着的禁军,以清君侧之名除掉二皇子。
至于毒害太子的人选,还有比陈若遥更合适的吗?
*
陈氏今年出了事,不少子弟都获罪或降职,旁人都说其大势已去。
陈国舅的实官官职丢得很彻底,只剩下虚衔。相应地,府邸门庭也冷清许多,清净得可以罗雀。
所以陈若遥不禁疑惑,为什么到了这地步,他还不肯安安分分地让她过个好年呢?
登门的客人少了,陈母与陈国舅你侬我侬的日子反倒多起来。或许是无事一身轻,他们没了牵挂,也不再顾忌那么多。
陈若遥刚从宫里回来,陈母便笑吟吟地向她提起来年的打算。
“阿遥,我与你舅舅打算年后就南下,走一趟江南。”
陈若遥不动声色地问:“母亲怎么突然想去江南?”
“京中规矩多,我到这年纪了,只想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陈母沉浸在喜色里,对女儿微微发白的脸色一无所察。
“我和你舅舅命不好,人近暮年却没个伴儿,只好兄妹俩互相扶持过下半辈子了。如果江南合我们心意,就此长住下来也未尝不可。”
闲云野鹤?命不好?
陈若遥笑出声,她这才发现,心里感到荒唐至极时,竟然会忍不住发笑。
陈母被她的笑声惊到,被这喜悦染了染,唇角翘得更高一些。
她趁热打铁,“阿遥,今年的家宴还是到你舅舅府上用。我给姐姐说过了,她已准了你的假,你不要像往年一样不来。”
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护兄妹。
陈若遥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不想再看自己的母亲,转身便往自己院子里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扭头笑着询问:“母亲,哥哥今年还是不能去舅舅府上吗?”
陈母顿了顿,心虚地敷衍过去,“你知道的呐,你哥哥与你舅舅八字犯冲……”
有什么犯冲的。
不过是因为哥哥是母亲与东乡侯亲生的孩子,陈国舅看不顺眼罢了。
陈母后面的说辞对陈若遥来说如秋风过耳,她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冷着脸径自离开了。
江南风光是好呀,可是也得有命去呢。
但她一定不会让陈国舅有命去的!
*
“风雨欲来啊。”
薛府里,闻慕被罗养青拎到屋顶夜观天象时,对着漫天繁星感慨连连。
自从知道罗养青是罗子慈堂哥后,闻慕便下定决心要与他处好关系。
这不,如今已经能在一个屋顶上聊闲了。
虽然他知道罗养青此举另有自己的小算盘。
“罗兄,不如我给你看看手相吧,”闻慕不管别的,只是展示着自己的能力,“我算吉凶很准的。”
罗养青掀唇笑了笑。
他很想提醒闻慕,以后若见到子慈的其他长辈最好少展露这种本领,因为实在很像神棍。
但最后他也没说什么。
罗子慈是个有主意的女郎,她与闻慕之间的事,她自己决定就好,长辈的看法根本不重要。
罗养青将手伸了过去。
但还不等闻慕说个所以然,下面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俩,赶快下来用膳了!”
檐下,薛时依不满地抱臂,仰头怒视他们。她身后站着陆成君,他含笑瞧着屋顶上的人,眉微挑,一副观好戏的温和神情。
罗养青见他这模样就直觉不妙。
果然,薛时依很快就发难了。
她瞪着罗养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陪着闻慕在屋顶吹风就是为了躲我爹。你自己算算,练字一事都疏懒几日了,我怎么没看你少练一天武呢?”
紧接着,闻慕也吃了挂落。
“你少帮着他躲懒,小心我写信告诉子慈。”
薛时依的一句坏话,比罗养青的许多句好话的份量还重。闻慕立马背叛了罗养青,当机立断地言明不会有下次了。
罗养青嘴角抽了抽,对此毫不意外,他心里感叹,变脸变这么快也是件本事。不过他并不生气,甚至还好脾气地捎带着闻慕一道从屋顶下去了。
“嘿嘿,识时务者为俊杰,罗兄别见怪。”
在下去的途中,闻慕还不消停,小声地跟罗养青搭话,“现在先避避风头,手相我待会儿再给你看。”
罗养青在地面落稳,松开手,摇了摇头,“不必看了。”
闻慕心一跳,担心他恼了,谨慎试探道:“不测吉凶啦?”
罗养青看出闻慕心思,于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拉着他一道去偏厅用膳。
前头,薛时依已挽住了陆成君,她正朝长廊另一边的游芳雪挥手,笑靥如花,说来了来了。
望着这一派温馨,罗养青扬起唇。
“测不测都行。”
“反正无论吉凶,都要去做。”
毫无理由地,他觉得这府里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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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2025.12.03)290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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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亲亲][亲亲]
第67章
大景习俗里有年礼一说。年礼不与压岁钱混为一谈, 通常不会太贵重,主要起到个逗孩童一乐的作用。
作为府里最小的女郎,放在从前, 薛时依每年都能收到爹娘备好的年礼, 就连薛雍阳也会认真地给她挑点簪子或绢花。
不过也就在两年前,薛时依叫停了此事。
一是她已大了, 不必年年都劳累双亲做这琐碎事宜,二是薛雍阳赠的簪子都是他亲手挑的, 虽然用心,但是花样实在不太合她的心意。
简而言之,丑。
哥哥送的东西,薛时依当然会好好保管,但如果可以, 她不想自己妆奁里继续多出丑簪子了, 也不想听没有自知之明的薛雍阳问她怎么不戴。
今年,薛时依久违地收到了年礼。
是陆成君给的。
她并不意外,因为这是他前世就有的习惯。陆成君生性不爱热闹, 喜清净,但受父母影响, 每逢佳节和生辰, 他很愿意和亲友相庆。
上一世的十年里,她与他是彼此身边最亲近的人,薛时依收过陆成君寻来的无数小玩意儿。且她这夫君是个阳煦山立的玉人, 若在路边瞧见一簇开得异常茂盛的木芍药时,他不会折,但在回家后会画给她看。
今年的年礼较为特别,陆成君没选时兴的首饰香粉, 也没拿来名贵的古书残卷。
他抱来一只小狼犬,毛色蓝灰,四肢健壮,可预见其长成后的气势凛凛。
薛时依眼睛一亮,凑到跟前仔细瞧了瞧它,惊喜万分。
“它很像我们从前在北地养的那只小狼犬!”
陆成君见她认出来了,唇边抿起清浅的笑。
“是的,我想今生再去北地,就不一定能再遇到那只小狼犬了,所以我们先养着它,以后的事就看缘分。”
薛时依对他的打算没意见,伸手将小狼犬抱入怀,然后朝陆成君歪头,愉悦地弯了眸,“我知道你的心思哦,这样一来我们就和从前一样了,养猫养犬,阖家圆圆满满的。”
这话说到了陆成君心底,他受用极了,眸光温柔地看着薛时依逗小狼犬。
这只是陆成君特意挑的,性情活泼又亲人。换了薛时依抱着后,它没有怕生,而是欢快地摇着小尾巴凑上去舔她的脸,痒得薛时依昂起下巴直躲。
“哎,别舔啦。”
她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陆成君与薛时依还未成婚,所以不会呆在一处过除夜,他要在陆府陪伴父母,故而这年礼是提前给的。
薛时依的回礼得过段时日才能给他,她定了一只玉簪,纹样是自己画的,打磨交给工匠,但工匠动作显然不够快。
她只好拉拉陆成君的衣角,略带歉疚地说你再等等我。
不过这一等估计要些时日了,年后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他们需得谨慎起来,两府间走动也不如现在轻便。
薛时依想到这些便觉得为难。
陆成君略一思忖,在无人处对她低声开口:“时依,不着急,我知道你心意的。但如果你真的想现在给我年礼的话,唔,我倒确实有想要的物件。”
他极其委婉又含蓄地暗示她,说回了京后睡得不是很好,因为没有她陪,如果能得到……
薛时依一下就听懂了,脸顿时烧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捂住了陆成君的嘴,重重拧了他一把,还骂他登徒子。
陆成君笑得直不起腰,无不委屈地向她求情:“可我们是夫妻呐,时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