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她以后,才发现那种目光太好辨认了,带着好奇、欣赏和企图。
甚至街上擦肩而过、短短一瞬的驻留,他也能立刻察觉。
“疼!”她抗议。这家伙,知不知道他力气有多大?
他赶紧松了手,又小心翼翼圈回来,手臂僵硬地像个机器人。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上辈子真没觉得他是个醋精,估计还是西雅图那次提分手闹的。
她只能再哄一回:“好了好了,只看你。”
他吻她发顶,有些得寸进尺:“那你能不能别那么见外?老想着要跟我分得清清楚楚,真的让我很慌。”
她稍微拉开点距离,又吐槽一句:“我是在找男朋友,不是在找sugar daddy。”
他突然灵机一动:“你为我熬夜写算法就可以?我为你找家里帮忙就不行吗?Ada,你这是不是也是双重标准?”
她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的动机纯粹是出于爱你,我本心就是想这么做。”他又靠近过来。
许瑷达一时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说:“那又不是你的钱。”
梁思宇怄得要死,他本想说,也可以啊,换他私人账户支出。当然,那也是祖母留给他的,也不是他自己赚的。
可是,这又怎么样?他的哥哥、亲人、朋友,谁不是这样?
他们这些人,但凡高中稍微学点经济学和社会学知识,谁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成长于家人的支持和帮助之下?
就算是她,难道能少得了家庭的支持?湾区不也是这样?学区房、学科竞赛、公益活动、体育训练?这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能出生在纽约或者湾区中产以上家庭,分明都是获得了“子宫彩票”的幸运儿。
当然,他有基本的情商,此时不敢再碰这话题,要是这话一说,Ada绝对会气得直接离开。
他只能又回到刚才的邮件:“你私下接外包项目绝对不行,我绝不能看着你过度劳累,再生病怎么办?”
他迅速下了决心:“这样,等7月换届选举,不节外生枝了。”
这样也好,他完全可以跟爸爸说还是尊重导师的建议,也不需要额外和导师沟通。
她戳戳他手臂:“我保证不加班不熬夜,可以吗?”
他沉默着,按他想法,当然最好不要,完全没这个必要。可是,她现在这个态度,倔强得要死,根本劝不动。
她问到:“你们也有基金会在做捐款的事情吧?”
他点点头,解释道:“爸爸不直接走我们这边,也有避嫌的意思。”
她笑了:“这样,我们接受理查德的好意,走商业IRB,在纽约尽快开始收集数据。不过,今年圣诞前,我向你们的基金会做一次捐赠,一万五千美元,你不许拒绝。”
“这么宽松的时间,你也不用担心我熬夜加班,OK?”
其实她估算过,她只需要四周的业余时间,就可以搞定,不过,她不想让Ned起疑。
梁思宇深深地看着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点头。
她是如此熠熠生辉,又是如此若即若离,即使她刚刚保证过,不会把眼光投向其他男人。
他的心似乎分成两半,一半在疯狂地爱她更多,而另一半,在不安地担忧着未来。
一种焦虑的直觉,在他心里越钻越深,他甚至忍不住想,七月求婚也许太快了,她不会答应。
他打断了这念头,强迫自己想点开心的事,一会儿去约会,对,去约会。
他们整理一番下楼,沿着后院的栈道往海边去。
许瑷达穿了救生衣,背着水壶,拎着桨,晃晃悠悠走着。
到了船屋,梁思宇松开吊索,把皮划艇从支架上卸下,拉着艇头,在长长的木板栈道上拖行,直走到海边。
“往前面坐,小心点。”他站在海里,先扶着她上了艇。
他又把皮划艇尾部一推,自己稳稳落座在后方,熟练地控艇,离开岸线。
上辈子,她夏季来长岛度假过三四次,一直是跟他去俱乐部划赛艇,没注意过船屋中还有皮划艇。
“我以为你只划赛艇。”她回头看他,嘟囔一句。
“这是埃德的,之前他初中时,爸爸经常和他一起划。”
这种小艇很耐用,哥哥埃德之前一直有认真保养,他偶尔也帮忙。
划出一段距离,他把桨收回,任小艇飘着,这是Lloyd Harbor的一处内湾,上午风平浪静。
他们兄弟差了七岁,许瑷达笑着问:“那时候你才五六岁吧?”
“嗯,只记得我在码头眼巴巴看着,妈妈不让我去。最可恶的是,他回来还跟我炫耀。”
她想想那场面,忍不住笑了。
他哥哥埃德性格和Ned几乎完全相反,外向张扬,幽默诙谐,自来熟得让她有点害怕,完全符合她对华尔街的刻板印象。
“所以你才去玩赛艇?要跟他不一样?”她有点好奇。
“不是玩,是训练。”他纠正道。
“有一部分原因吧。埃德一直练游泳,他游得很不错。那时候,我看了个宣传,说赛艇是最快的水上运动,就想超过他。”
他刚上初中时也练过一阵游泳,但总比哥哥差一点。
她笑着往他身上靠一点:“自尊心那么强?”
他点头承认,突然一下福至心灵,话里带话:“哎,我发现,那时候我就善于借助外力,提高工作效率。Ada,我们智人就应该合理利用工具。”
“少来。”这家伙,抓到机会还给她上价值来了。
她推了他一下,但小艇开始摇晃,弄得她一阵紧张。
他哈哈笑了,理一下她的救生衣:“别怕,你看,你也有浮力外挂。”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去摸船桨:“再划一圈吧,老飘着多没意思。”
小艇迎着微风前行,远处是一片汪洋。她知道,自己的坚持有点固执,其实她介意的根本不是金钱,而是重蹈覆辙的恐惧。
她不想和上辈子新婚时一样,产生思维惯性,默认他会永远在身边。也许,明年他还是会离开呢?
她知道自己抗拒不了他的关心、他的陪伴、他的温柔,但起码,她得为自己设立一个锚点,一个能让她相信,自己不会再次沦陷的锚点。
金钱的独立和身份的独立,就是她再次溺水时的救生衣。
她握紧了船桨,指节发白,不想承认,这救生衣也许已经漏了不少气,心理安慰远超实际价值。
他们划了一大圈,中午才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
克劳迪娅今天不在家,去了一个画廊活动,也是特意给两个年轻人留点独处时间。
下午,许瑷达换了亚麻长裙:“昨天Granny Vivi说院子里的芍药要开了,我想去看看,顺便陪她散步。”
他们在花园小桌围坐喝茶,那几株奶油白的芍药今天早晨果然开了,此刻正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像柠檬,也像香茅草。
梁思宇提醒道:“Granny,这甜点您已经吃了一份了。”
珍妮芙维轻轻哼了一声,小银叉根本不停:“蜜蜂也不能阻止我享用蜂蜜。”
她又看了Ada一眼,提醒外孙:“Ned,在家里,你要先做个绅士,别老把自己当医生,这样可不讨女孩喜欢。”
理查德和埃德就成熟得多,从来不管这么宽,而是先让女士开心。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学着点。
许瑷达也忍不住笑了。
傍晚,他们出去散步,梁思宇自然地扶着外祖母。她经过篱笆时,停了步,向外孙示意,“小苍兰这时候正好。”
他弯腰折了两支,一支插上外祖母的草帽边,一支递给Ada。
他们往后山的小径走去,Ada偶尔把小苍兰举到鼻下一闻,偶尔往前面快走两步。
她还指着林间野花问外祖母,“您看,那是什么花?”
一派自然舒展,愉悦轻松。
他上午那点不安,此时又被她的笑颜抚平一些。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七月份要不要赌一把?万一她答应了求婚呢?她也许会心软,不舍得让他失望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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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28章的一些碎碎念:
第一,爱的共鸣观念和交换观念。
两部分其实都有合理之处,平衡地看待两种观念,当然是最好的,但我们身陷感情时,偶尔视角不同,也很正常。
第二,子宫彩票的想法,是否Ned更正确呢?
从社会结构而言,Ned的看法并无太多问题。可为什么他不敢说呢?他的表层心理是Ada会生气,但我们思考一下应该会意识到,这个观点,Ada自己反思,没问题;由家庭财富不及Ada的人来说,也没问题;但由Ned来说,就是不太合适。
一个更具有财富和特权的人,把一个需要更努力才达到同等水平的人简单划分为“我们一样”,是对别人努力的忽视。
本来我推崇“让故事说话”,尽量不写额外解释,但这里因为人物性格,呈现得比较含蓄,就多bb了几句。
以后还是尽量“让故事说话”,希望不破坏大家的阅读体验。祝好!
第29章
梁思宇敲门进了书房, 理查德正在单人沙发上坐着。
“爸爸,你刚才说有新的康复设备资料让我看看?”他问到。
他们从外祖母那回来,正遇到父母在沙发边聊天,父亲让他来帮忙看点资料。他送Ada回房后, 就过来了。
“资料先不急, 你带回学校看。”理查德示意他过来坐, “我们好久没有男士之夜了, 对吗?”
梁思宇一下笑了,上次的男士之夜, 还是去年八月。爸爸有点担心他对女生毫无兴趣, 一直不谈恋爱, 各种暗示他, 家里会很开明, 让他不用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理查德也想起去年那奇怪的场景,不由一笑。他叹道:“那时候真没想到,你一下进展这么迅速,都要准备求婚了。”
梁思宇抓抓后脑勺,有点小忐忑:“您要给我点建议吗?”
“一点过来人的经验。”理查德犹豫一下, 还是决定直说,“Ned, 慢一点、慎重一点。”
他看到儿子面色一下变得不安, 双手下压,“孩子, 别误会,我对Ada没有任何意见。我担心的是你,你真的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