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垂德明白了:“库房的墙面与天花板等于幕布,光源的选择不只是蜡烛,还有煤气灯。
为了提高清晰度,投影仪公司还在光源后方安装了凹透镜。以目前的技术,闹鬼者完全可以订制一台便携投影设备,制造巴比伦鬼怪。”
这就是鬼影的来源。
莫伦再说鬼火,上个月布置抓捕匡茨的陷阱时,她也用过类似招数。
“白磷易燃,释放刺激性的白烟,它是看守门目睹的鬼火之一。火光乍蓝乍红,是添加了其他金属粉末,发生了不同的燃烧反应。”
雷斯垂德:“那么鬼叫声呢?看守们说那些惨叫非常响亮,刺痛耳膜,是闹鬼者模仿的惨叫吗?”
莫伦:“也许是人声模拟,也许根本不用费嗓子嚎叫,是吹响一种特殊的哨子。”
雷斯垂德没见过模拟人类惨叫声的哨子。“还有这种哨子?”
“有,内部结构比一般哨子稍稍复杂。”
莫伦近期没时间制作:“来自阿兹特克的死亡哨子,能吹出惨烈人叫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嚎叫。您好奇的话,我去美国后为您寻摸一只?”
雷斯垂德忙不迭地摇头,他得吃撑到什么程度才会没事吹响地狱的哨声?
“不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有这种哨声就好了。”
莫伦微笑。
可惜了,这种有创意性的小礼物,竟是没什么市场。
说回正题。
“鬼怪每次出现的数量不等,最多时是三只。而且它们会飘来飘去,代表投影仪被移动了。”
莫伦猜测:“闹鬼团伙至少有三人。门窗没有损坏痕迹,说明他们或掌握开锁技能,或提前配好了进入仓库钥匙。”
提前配好钥匙,这种潜入模式是否有些耳熟?
八天前,「卡恩斯火葬场」的霉尸被盗烧事件也采用相似手法。
盗尸与捕梦社可能相关,闹鬼与捕梦社也可能相关,两起事件说不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莫伦问:“今天的鬼火事故是否造成藏品损失?”
“是有一批物件被毁。”
雷斯垂德拿出笔记本。仓库负责人劳森清点了被弄坏的物品,列出一张清单。
“您看,共计19件物品被毁。劳森说这批文物入库后没有再开启,尚未开始做相关研究,没有详细数据。
我听他的意思,这批来自两河流域的物品,就算流入市场也卖不出高价。”
雷斯垂德不懂古玩,但会看仓库负责人的态度。
面对被毁了一地的文物,劳森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怒意上头,可能与被毁物品的价值较低有关。
莫伦看着清单列表。被毁的物品仅从材质来说不贵重,是陶土与石制品。
有字迹模糊的泥板,有造型粗犷的石像,也有花纹各异的石子串珠。
文物的价值却不能仅从材质判断。
莫伦:“这批文物是怎么来的?是从哪座神庙挖的?还是从二道贩子手里买的?”
雷斯垂德摇头,“这些我没问。”
莫伦:“有劳您明天询问清楚。另外,不妨重点关注一下仓库负责人劳森。”
雷斯垂德:“您是怀疑劳森与闹鬼团伙勾结?”
莫伦:“不好说。之前您提到了劳森的态度宽和,完全没有给警方施压。”
雷斯垂德差点反问这样不好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他来说,遇到这种当事人,少了压力似乎是好事。却忽略了关键,这种情况正常吗?
如果苏格兰场闹假鬼,把他的工位给一把火烧了。他肯定会生气,想要立即抓到闹事者,不可能摆出不在意的态度。
雷斯垂德:“劳森八成与闹鬼团伙有勾结。”
莫伦轻轻摇头:“不一定与本次闹鬼有关。劳森不着急查清楚古巴比伦的鬼怪从哪里来,或许是担忧拔了萝卜带出泥。这次的是假鬼,从前的也不一定是真鬼。闹鬼有一种特殊作用。”
雷斯垂德追问:“什么作用?”
“平账。”
莫伦指向被毁的文物清单,“以前闹鬼,也出现文物受损的情况。如果被烧毁的是名画,只剩一摊灰烬,是真画是假画就变得傻傻分不清楚。”
这下,雷斯垂德听懂了。闹鬼是假,调包是真。
博物馆管者把真文物偷出去,把换进来的假文物借着鬼怪之手毁掉,所得利润装入自己的腰包。
雷斯垂德:“哪怕这次的古巴比伦鬼怪与劳森无关,但他因为以前的调包行为而心虚不敢深查。反正这批物件的估价不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不多深究。”
莫伦微微颔首:“劳森也有可能是不愿意担责。比起他保管仓库钥匙不当的工作失误,闹鬼之说能让他完全推卸责任。您去调查他时,不妨查一查他是否有什么生活习惯让陌生人有机会接触到仓库钥匙。”
白毛尸体被盗烧事件中,大概率是老板卡恩斯去酒吧时,被人盗走钥匙倒模。
闹鬼事件里,可能采用相似手法。
“好,我知道该怎么拿捏劳森。”
雷斯垂德决定去诈一诈劳森,“如果有新进展,我会立刻联络您。您要登记一下,带走人皮做深入研究吗?”
莫伦想了想,还是把人皮留在苏格兰场。
如今没有检测DNA的仪器设备,人皮在手,也查不出更多客观信息。
“后天我要远航纽约,带着它出入海关不方便。先给它拍几张照带走。”
莫伦准备把照片冲印出来,带去纽约给麦考夫观察。
她不打算因为博物馆闹鬼事件推迟出航。
捕梦社相关团伙在伦敦作案,用鬼火大闹博物馆仓库,目标应该是谋求某个藏品,顺带留下指纹发出挑衅信号。
被损毁的十九件藏品中,哪一件是古怪团伙的真正目标?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弄懂这个团伙焚烧霉尸获得骨灰想做什么?
不了解古怪团伙的具体动机,无法判断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不如前往曾经聚集捕梦社会员的纽约。即便据点被毁,却必有一些会员继续留在纽约城内。
根据外围成员匡茨供述,捕梦社的会员不乏美国富豪,其中部分在纽约做生意。
莫伦想去纽约查出会员们的真实身份。
假设鬼脸人皮的侦探指纹是对她的挑衅,那就更好了。
她出现在纽约,势必引发对方做出别的小动作,就有机会顺藤摸瓜。
权衡利弊,尽快抵达纽约是更好的选择。
莫伦不指望苏格兰场能够直接逮住古怪团伙。
古怪团伙行事诡秘,伦敦又人口密集。恰似鱼入大海,一眨眼就难觅踪迹。
*
翌日,黄昏。
莫伦结束了今天的考试,前往电报公司。
今天中午,收到麦考夫从纽约发来的电报传信。口信简短,说明他昨天安全入境,附上酒店通讯地址。
莫伦有了联络地址,以加密方式回电。
简述昨天博物馆仓库闹鬼与人皮上的怪异指纹,也附上了她明天的轮船班次信息。
发完电报,回家后却是意料之外地收到一个新消息。
雷斯垂德对仓库负责人劳森的调查有进展了,以软硬兼施的话术让劳森松了口。
劳森交代了可能出现的纰漏,是有让陌生人接触仓库钥匙的时间段。
“劳森有一个习惯,每周三下班去土耳其浴室泡澡。他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中,有一把博物馆侧门钥匙与一把他所管辖库房的钥匙。开了两扇门,进入他的办公室后能获得别的钥匙。泡澡时,外套寄存在浴室储物柜中。”
在劳森泡澡的一小时中,他的钥匙有被外人接触的可能性。
雷斯垂德问了浴室地址,找到服务生。
“劳森是常客,浴室服务生基本都认识他。近一个月,按照浴室服务生的排班,劳森去泡澡时,管储物柜的是奥曼。我找奥曼了解情况,他说没看到非客户打开储物柜。不过……”
莫伦配合地询问:“什么?”
雷斯垂德:“不过,奥曼表示上周三看见一个可疑人影。奥曼通常守在储物室门口,12月10日,大概晚上八点,听到室内传来风声,角落里的窗户不知怎么被吹开了。
奥曼去关窗,望见大概二十米远的花坛旁有一团模糊人影。窗户所在角落很暗,花坛方位也没有路灯,只有暗淡星光。他看到那人戴着暗红披巾,穿着裙子,但分辨不清裙子的颜色。可能是青色、黑色或绿色之类的。那人影似乎也看到奥曼,马上匆匆离开。”
莫伦沉吟片刻,说:“您稍等。”
她唤来管家朱莉,低语几句。过了五分钟,让雷斯垂德往窗边。
莫伦:“请往大树方向看,您看到侍者手里举着的布料是什么颜色的?”
从二楼客厅看向二十米之外大树,就是望入一团昏暗中。
树下,侍者举着两块布料。
雷斯垂德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他不确定地说:“一块是青绿色布料,另一块似乎是黑色的?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莫伦:“事实是一块是蓝绿色,另一块是暗红色布料。现在,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雷斯垂德后知后觉地拍了自己的脑袋。
昏暗环境中,他看到了青绿色,但看不清红色。浴室服务生的证词却颠倒过来!
雷斯垂德:“如果奥曼的眼睛没病,他就在说谎。”
莫伦:“关键是奥曼为什么要说谎?可疑人士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