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镜年从小到大的照片,林檎都看过,在孟家的老房子里,厚厚的三本相簿。
他从小就生得好看,据说小时候比例完美的小孩,长大长残的概率极大,而显然孟镜年又是一个例外。
他小学毕业照是在师大附小门口拍的,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背带短裤,扎着红领巾,望着镜头的眼睛黑亮澄澈,小小年纪就有种静定的气质。
等了好一会儿,孟镜年那边总算结束,他走过来笑着说句抱歉,便陪同父母去往校外的餐厅。
孟震卿过来开过学术会议,祝春宁也受邀做过讲座,两人对学校都熟,不必额外带路。
到了餐厅里,依照各自口味点了几个菜,快炒家常菜,片刻就上齐了。
孟镜年将博士服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挽起衬衫衣袖,给祝春宁和孟震卿添米饭。
孟震卿说:“什么时候办入职手续?”
“七月中旬。”
“合同是怎么跟你谈的,两年还是三年?”
“两年。”
孟震卿点头:“你研究成果在这儿,原本破格也是符合条件的,江院长还是替你考虑,避免非议,才放你再历练两年。”
“我知道。”
“回头你起个头,我们请客。”
“好。”
祝春宁接话:“江澄前一阵说是感冒了,现在怎么样?”
“应该好些了。”
“她也真是……我缺一个统计数据,找她问了一下,她第二天就整理出来给我了,我问了才知道她还在感冒,怕我着急,熬夜帮我弄的。”
孟镜年“嗯”了一声。
“这孩子一个人待在外面这么多年,真够不容易的,希望她赶紧毕业了早点回来吧。”
林檎埋头吃饭,味同嚼蜡。
小的时候,还不能完全领会孟镜年的处境,因为叔叔婶婶其实对她的生活只做最低限度的干涉。
是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孟缨年和孟镜年未来要走什么路,早就有一条既定的轨道。
可供他们任性的空间,狭小得可怜。
这样的饭局上,孟镜年总是气压低沉,无论父母说什么,他一应说“好”。
人人都道他有院长保驾护航,未来成为院长的乘龙快婿也顺理成章。
人有不知好歹的权利吗?
似乎孟镜年是没有的。他一个孤儿为人收养,从小锦衣玉食,未来学术之路坦荡光明。这样的生活,若还有抱怨,岂非过分的“何不食肉糜”?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也有些自私。
或许,还是应当退得远一点,不要再给他添乱为好。
至少,做一个忘年的朋友,她就可以永远地与他统一立场。
吃完饭,孟镜年买了单,同父母在校门口分别——二老开车过来的,下午各自还有安排。
林檎手里抱着花束,低着头与孟镜年并肩往校内走去。
两个人都没有作声。
重回大气科学楼门口,林檎停下脚步,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口袋。
“你的校园卡。”
孟镜年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笑说:“补办的拿到了?”
林檎点头。
孟镜年把校园卡收了起来。
“我回宿舍啦。休息一下,下午就离校了。”林檎说。
“好。”
“嗯……”林檎退后一步,把手举起来挥了挥,“……拜拜。再次祝你毕业快乐。”
林檎脚步很快,走到了院楼侧方的树荫下,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抱着离开餐厅时,被孟镜年拜托保管的那束花。
向日葵与小雏菊的搭配,白绿两色皱纹纸包装。
她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再回去一趟。
“一一。”
林檎一震。
回头看去,是孟镜年快步走了过来。
林檎立马把花束举了起来,“你的花。”
孟镜年看了那花束一眼,两步走到她跟前,却不接过来,低头看着她,还是寻常的微笑的表情,“看群里才发现,我们两个还没单独合影。”
林檎一愣,立马把手机拿出来。
她把花往他面前递了递,他摇头说:“你抱着吧。”
手机前置摄像头打开,林檎将手机举远,孟镜年伸手,把她的手机接了过去,说:“我来。”
镜头稍有畸变,孟镜年低头看她一眼,“要不要找人用后置拍?”
“不用……就这样可以的。”
她希望这个时刻,不要存在任何第三人。
两人看向镜头,孟镜年倒数:“三、二、一……”
按下拍摄键的一瞬间,林檎自然不过地将脑袋往他那里偏了偏。
孟镜年脸上挂着笑容,还没来得及转为怔忪,她已退远了,笑说:“看一下?”
孟镜年点开刚刚拍摄的照片。
明亮花束映照在她脸上,眼睛也好似被照亮。
他目光看着照片里的眼睛,失神一瞬,才低头看她,“可以吗?”
“可以。”林檎笑着接过手机,“我发给你。”
孟镜年点头的同时,林檎把花塞进他怀里,紧跟着退后一步,“我走啦。”
“好。”
她转过身,步履轻快。
孟镜年单手抱花,在树影下站立许久,就在他准备转身的一瞬,看见那已走到路口的身影,忽然回头。
孟镜年一愣。
而她仿佛也没有料到,他竟还没有走,神情一僵,而后迅速地转回去,脚步飞快地拐过路口,消失在了建筑的侧方。
孟镜年拥紧了花束。
一阵风吹过,头顶簌簌,树影洒落在衣襟上,纷乱斑驳。
第22章
七月中旬, 孟震卿过生日。今年由孟缨年和林正均张罗,把人请到家里来过。
晚宴的事,自然交给了林正均。他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请了孟镜年提前来帮忙。
孟缨年也不是不能打下手,只是两人在食材的处理上常有分歧。林正均主张事事精细, 孟缨年却觉得“差不多就行”, 她锱铢必较的精神似乎只存在于她自己的法律工作上,这让热衷钻研烹饪技术的林正均微妙有些受伤。为了夫妻感情考虑, 自己做饭的时候, 林正均都不让老婆进厨房。
孟镜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他若是吩咐将葱切成4厘米的小段, 孟镜年就绝对不会切出3厘米或者5厘米。
高汤提前熬上,林正均开始处理今天的主菜之一羊排肉, 孟镜年帮忙准备配菜。
汩汩的声响里,郎舅二人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 一边闲聊。
林正均问:“镜年你所有的人事流程都走完了?”
孟镜年点头说是。
“在江院长领导的那个什么灾害天气实验室?”
“中尺度灾害天气重点实验室。”
“那我们以后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同事了。”
孟镜年笑说:“姐姐还说, 以后就更方便我俩串通起来对她欺上瞒下。”
“那她怎么不说,以后就更方便你对我全方位监视了。”
“姐夫你行事端正,有什么可监视的。”
林正均笑起来:“你比我会说话多了, 你姐老嫌弃我, 一个文科学院的教授, 怎么漂亮话都不会说一句……”
这时,厨房门外传来孟落笛的声音:“小舅!你手机在响!”
“帮我拿过来吧。”孟镜年应道。
孟落笛捞起茶几上的手机, 看了一眼, 靸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厨房, “小舅,是姐姐的电话!”
孟镜年愣了一下, 抽厨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忙把电话接了起来。
孟落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稍稍偏过头,手指按住音量减号键,将通话音量调得更低一些,听完之后,只说道:“好,你把地址再说一遍,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林正均和孟落笛都关切询问,林檎找他什么事。
“没事。她东西有点多,一个人拿不回来,叫我过去接她一下。”
孟落笛忙说:“小舅我跟你一起去!”
孟镜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说:“外公外婆一会儿就要来了,你不负责招待吗?”
“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