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很淡,冷冽寒凉:“你回去吧!”
“你惹她生气了?”许知意追问。
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梁成舟“嗯”了一声,夜里风大,他清淡的嗓音裹挟着夜半的冷意溢出来:“我干了混蛋事。”
“有多混蛋?”许知意声音不大:“她还会原谅你吗?”
梁成舟没回答她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她在伦敦的这几年,你们有联系吗?”
“没有。”梁成舟低下头,轻叹口气:“她不回我任何消息,也不让我知道她的事。”
以梁成舟的人品,许知意相信他不会做什么有违原则的事,所以很认真地看着他:“成舟哥,你一定要把清竹哄好,我听说陈阿姨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如果陈阿姨不在了,她肯定还会走。”
“可如果她连你都不见,不打算往来,那走了就……”她说着嗓音有些发哽,停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说:“她不会留在渝市的。”
许知意的话,让梁成舟的心脏直直往下坠,下午在办公室的那种心慌再次席卷而来,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担心。
猛的抬头看向许家二楼右边的那扇窗,屋里没开灯,窗户也紧闭着,就好像那里面根本没住人。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没说话,转身走了。
许知意回家后直窜二楼,进了林清竹的房间,把灯打开,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装睡的人看了很久。
她就想看林清竹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直到瞧见林清竹睫毛抖了下,才慢悠悠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人早走了。”
既然被看穿了,林清竹索性也就不装了,睁开眼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靠坐在床头,抽纸巾擦了擦眼角。
随即对许知意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疲倦和困顿:“谢了。”
“谢什么?”许知意明知故问。
知道她意想问什么,林清竹沉默良久后直言:“我不想见他。”
不是不想,是不敢,她没脸面对他。
也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忘不掉,也放不下。
既然克制不了自己的心,那唯一的办法,只能躲着,不看见他,就不会难过。
“为什么?”许知意很疑惑,清竹当初出国的时候她就有疑惑,“你跟成舟哥怎么了?”
林清竹摇头,不愿多说:“没怎么。”
……许知意试探性地问:“你们分手了?”
“我们都没在一起过,分什么手?”林清竹哭笑不得,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那到底发生什么了?连我都不能说?”许知意想不通,明明关系最好的两人,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他们不是相互喜欢吗?
林清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苦笑一下:“不是不能说,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说梁成舟不喜欢她,她亲耳听见后都不死心,还死皮赖脸硬贴上去的事?
她说不出口,那是她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碰不得,碰一下就疼。
……
林清竹一夜没睡,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在黑暗中想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小时候的,长大后的。
出国前的,在国外的。
许知意睡在旁边,鼻息发出平稳的呼吸,她昨晚怎么都不肯回自己房间,非要跟林清竹挤一张床,说她房间的空调坏了。
知道她是好意想陪陪自己,林清竹没拒绝。
早上五点多。
许国强的司机来接他去机场,林清竹听见汽车开进院子又开出去的声音,等楼下的动静彻底消失后,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背着包下楼。
怕吵醒许知意和谷秋,她脚步放得很轻。没成想,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发现一楼客厅亮着灯,谷秋坐在沙发上,可能是听见有人下楼的声响,正抬眸看过来。
林清竹愣了愣,停下脚步,轻声喊她:“妈。”
“要走?”谷秋应了一声,看了眼外面,又回过头来看向她,“天还没亮。”
“嗯。”林清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假装打哈欠,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走到门口穿鞋,快速在脑子里想了个不像借口的借口,反正谷秋并不会在意她说的话,更不会在意话的真假。
蹲下身,低头系鞋带:“有点事要去办。”
她知道谷秋是送许国强出门,假装随意地问:“许叔走了?”
林清竹听见谷秋“嗯”了一声,不知道接什么话,就没再开口,安静穿鞋。
慢条斯理地将两只鞋都穿好后,余光发现沙发上的人还没走,深吸一口气,起身看着她,小声道:“妈,我走了。”
谷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脚刚踏上楼梯,突然想起昨晚许国强叮嘱她的话,说孩子刚回国,让她多关心些。
就停下脚步叮嘱林清竹一句:“注意安全。”
林清竹身形一顿,搭在门把手上的几根手指瞬间捏紧,几秒后才轻声回应:“知道了。”
出了许家小院,林清竹没车,只能步行。
初冬的空气阴冷又潮湿,特别是早晨,雾气很重,到处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将下巴缩进毛衣领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黑暗的夜色中低头前行。
林清竹没发现,她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辆黑色宾利。
梁成舟也一夜没睡,在车里坐了一晚上。
他猜到林清竹肯定会早走,昨晚他等爸妈睡下后,就将车开到许家小院外围右侧的那颗大树下等着,那里位置隐蔽,又没灯,不仔细看就不会被发现。
果然,他没猜错。
不到五点,许家院子里的灯就亮了。
五点一刻,许国强的车一走,没几分钟林清竹就出来了,她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薄外套,长卷发披散着搭在后背,孤独地行走在大院的马路上。
天还没亮,周围到处又都被乳白色的雾气笼罩,能见度非常低,他不敢离她太近,太远又看不清,梁成舟将车速放得很慢,眉间微微皱着。
第6章 躲避 我把清竹当亲妹妹。
林清竹出了大院,走到轻轨站门口,因为太早,轻轨还没运行,要等到六点半。
她翻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还不到六点,闭眼叹了口气,又走到马路边站着。
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路上的行人也很少,冬天这个点出门的,大部分都是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中学生,大概率还是高三的。
林清竹回忆起自己高三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是美术生,十二月份美术联考完,回学校上文化课的那段日子就跟这些孩子一样。
大冬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简单洗漱后坐车去学校,在学校门口的早餐摊买早饭,三明治、寿司、手抓饼、煎饼果子这些,选择性很多,还便宜又好吃。
学校规定不让带吃的进校园,但学生们自有应对方法,把早餐装进书包,或是外面罩个黑色塑料袋偷偷带进去,进教室后再拿出来,边背书边吃。
时间紧迫,高三的学生基本都这么干。等早自习结束,班主任进教室时往往都是皱着眉头让人赶紧把窗户打开,吹风散味。
艺术班的同学跟普通文化生不一样,高三上学期全部在校外的培训机构集训,文化课基本没学,比文化生少了半年的复习时间。
那半年落下的功课都要在短时间内抓起来,文科生想抓进度,除了背书,就是刷题,背书背得嗓子发炎,刷题刷到手指抽筋。
困了靠咖啡,累了靠强撑。
或是自我催眠:我不累,精神倍儿好。
老师还会鼓励你:高三玩的就是拼命。
林清竹想考的渝美校考时间在三月初或是三月中旬,四月份才出成绩,真正能静下心来复习文化课的时间不到一百天。
古诗、单词、文综,需要背的知识点太多了,走路吃饭嘴里都念念有词。
那时她每天两点睡,六点起。除了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全在背书刷题,有时连做梦说的梦话都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或是分析选择题:A不符合史实,B不符合题意,C正确但材料未体现,答案选D。
林清竹不算天赋型选手,靠的都是后天努力。所幸功夫没白费,高考成绩还不错,文化全市一百二十一名,美术联考全市第二。
校考成绩也不错,拿到了三所美院的合格证。
她最后以专业第一,文化第三的成绩考进八大美院之一的渝美油画系。
渝美很漂亮,环境优美,学术氛围也很好。可惜林清竹大一读完就退学出国了,没彻底感受完国内的大学生活。
她大一那年最开心的,就是每次去隔壁渝大找梁成舟,渝美有两个校区,油画系在大学城的新校区,渝大也在大学城,两座学校离得很近。
梁成舟比林清竹大三岁。
2013年,梁成舟大一,林清竹高一。
2016年,林清竹大一,梁成舟大四。
梁成舟大三大四那两年都很忙,忙着开工作室,弄保研材料,进夏令营,竞赛,还有各种考试和写毕业论文。
他有很多事情,但她跟他几乎每周都会见面,一起吃饭,聊天,喝酒,熬夜,周末还会一起回家。
林清竹那时天真的以为,梁成舟也喜欢她。
其实不是,梁成舟只把她当妹妹,当亲妹妹护着的那种。
出国后,午夜梦回之际,林清竹睡不着时有仔细回想过,她和梁成舟真正拉近关系的时间,是从他上大学开始,他的双胞胎妹妹梁问夏去了京市上大学,兄妹俩离得远,他可能就把对自家妹妹的宠爱转移到她身上。
也或许是看她可怜,单纯想帮帮她。
林清竹十岁那年父母感情破裂,离婚后都很快组建了新的家庭,爸爸林毅新娶的妻子第二年就给他添了一个孩子,是他喜欢的男孩。
而妈妈谷秋从小就不喜欢她,再婚后有了爱她的老公,还有活泼开朗的许知意,家庭幸福美满。
没人在意她,也没人关心她,都把她当累赘,都不愿意要她,随时都能舍弃她。
所以当有关心她,护着她的人出现,她就拼了命地想留住那个人。像溺水的人在水里挣扎了许久,抓着那根因为善意递过来的竹竿不敢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