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半晌,还是不见人开口, 便自顾自地说起一些以往的事情, “我记得以前蕤琛刚来龙山园那会, 还是半大个小子, 一个人撑起门户到如今都快要成家,你说时间过得多快呢。”
“南平那小姑娘, 聪明机灵,就是太倔。也不知两人能不能相守。”樊老幽幽一叹,似乎在为这对碧人忧心。
然樊九潇是何人,怎么能听不出自家老爷子的意思?
“我一直不明白一点, 爷爷您看中了瞿蕤琛什么呢?他的功利心可不比十一少。”
樊九潇说的语气极淡,他不关心这两人如何, 但想要借樊家的势,还得看主人乐不乐意。除去十一身上的隐患不提,瞿蕤琛到底想要什么, 还得另说。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他倒不是心虚, 他只是有些意外自家这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九孙,居然有一天会在意他手下带出来的人。
他带来龙山园的人,不拘什么, 只要入了他的眼,自然都是有可取之处的,“九潇,爷爷培养一个人何时是先看他有哪些优点?终究不过都是樊家提携的外来客罢了。”
外来客?
这个词很少从爷爷嘴里吐露过。樊九潇看着爷爷深如古井的眼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便瞬间明了,原来一直以来是他多虑了。
所谓看重之人,不过是借了樊家的名号。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成为樊家屹立不倒路上的养分。
爷爷一直是个头脑清醒的上位者。
他失笑,确也认同,“那您的意思是?”
“不急,总要先看看双方的家族是个什么意思,万一我出面给了压力,反而这个媒做的也不会太愉快。不过——”樊老爷子停顿片刻,后背缓缓靠向沙发,眼神悠然,“九潇你得出面帮忙,看看情况如何。我老了,年轻人之间的爱恨看不真切,你帮我掌眼。”
年轻人的爱恨?
爷爷到底还是心软了。也罢,终究是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哪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樊九潇点头答应下来,视线看向一边的落地窗。
“希望瞿蕤琛不要辜负爷爷的期望才好。”
…
南平管理的子公司重新翻修,因打造的是新品牌,便也安排了剪彩仪式。这种商业场合,政客身份并不是适合参加,南平也不想太高调,只同意了程温韦的提议,让大哥和程驰跟着一起参加仪式。
“你姐姐没时间,本来也想一起来的。”程景明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南平偏过头,眼里有几分意外。
程又薇不待见她,又怎么会出席剪彩,她自然是巴不得没人参加这个仪式最好。眼下程景明特意帮她解释,这是有意想融合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略有几分思量,却不足片刻,便笑:“大哥不用解释,姐姐有多忙我都看在眼里的。只是剪彩仪式而已,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么多。”
程景明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他笑容温润文雅,有副极为可亲和善的英俊外表,茶色铜丝边框的眼镜,文质彬彬,更显气质沉稳,从容不迫。
就算双眸直视对方,也无法轻易捕捉到他的心思。
南平浅笑着收回视线,大方地与前方的媒体朋友们招手示意。她想不管程景明想要做什么,对于她的威胁都不会太大,他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只会做聪明事。
在众多新一届集团主领人当中,他算十分年轻的了,对于他为光启做出的种种商业价值来看,已经算是很有资格当上光启继承人,这样的年纪便有这样出色的成绩,实为难能可贵。
只可惜,程温韦是个注重血缘的家伙。
养子终究是养子,可以给权利,却也可以随时收回。
仪式结束随后,南平才注意到程驰的身影,他最近倒是乖觉,像是被谁警告了一般,不会随时发疯了,倒省了不少麻烦。
程景明见南平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余光分散,便注意到程驰那苍白神色下的紧张。他勾唇笑了笑,状似不在意般,转身交代他,“你先去光启跟父亲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吧,我帮南平打理完现场一些事宜就过去。”
事情安排的合情合理,程驰无法拒绝。
静默一瞬,便点头应承下来。只是抬眼那一间隙,想窥见的那抹青色被一身西装革履遮了个干干净净。
他握了握掌心,像是略有不甘,脸色阴郁幽深,只是程景明并不是他能收拾的对象,父亲会撕了他一层皮。他这几天都很听话,父亲也不像原先那么讨厌他,他得再加把劲才行。
至少离正大光明站在南平身边还远不够这点权力。
南平有些诧异,程温韦竟然会这么关注她这家子公司的一切事宜。听程景明的口吻,是想留下来帮她做一些善后工作。
“大哥不忙吗?后面这些都是杂事,我来安排就行了。”
她瞥了眼与助理一同出公司大堂的程驰,随后问了一句。
“不忙,父亲很重视你第一次主理公司,一定让我多看顾你。”他微笑,伸手拍了拍南平的肩膀,“别跟大哥见外,又薇也是这么过来的。”
…
酒香总是让人沉醉,灯光交错间,魏淮泽坐在沙发上点了支香烟,以冲淡周遭浓郁交错的各种暧昧气味。
他靠在沙发中央,微微仰头环视周遭,原本无聊的眉头中有了些莫名地笑意,这些上流社会的富家公子们,别看都养得一身好皮肉,内里却没二两货,玩不了几个小时就开始喘|个不停。
却还是不肯罢休。
尤其是他身旁的这位,面皮发黄,眼下乌青,还只顾着耸动,身体看起来像是一块发面馒头,榨不出一丝油脂。
魏淮泽懒眼看着,吐了几圈烟雾。这生意难做啊,还得花钱让这些不中用的玩意尽兴。
樊九潇那家伙,真是会多管闲事。当初要不是他存心给他生意找事,光凭瞿蕤琛,根本拦不住他。
他想要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收手。
时间差不多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俯身掐灭了烟头,将剩下一大半的烟都丢进烟灰缸,然后站起身,交代助理:“再过二十分钟清理现场,影像过几天挨个发出去。”
说完,他拿出帕子捂着口鼻出了门,身后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都已放空,除了眼前快乐事,看不到任何一举一动。
魏淮泽可不打算在这里继续盯着,他扔掉了手里的帕子,让司机送他去了龙山园。樊九潇不是给他找麻烦吗?那他也给他找点乐子。这才不枉费他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处理这些污糟事。
他嘴角露出个笑脸。
…
管家在樊九潇耳边躬身说了一句,待听到回复,才敢把人放进龙山园。
他可以判断,这个人是来给九少爷找事的,身份还不低。
不过看少爷的神情,似乎像是预料之中。
管家把人迎进二楼书房,让仆人送上茶点后,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好久不见啊。”魏淮泽很自来熟地靠在了樊九潇对面的檀木椅上,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邪佞又狂妄。
樊九潇放下手里的书本,与他对视,“你倒是来的快。”他放出去的消息不算早,魏淮泽能这么快处理完事情,也不愧是出身魏家。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跟你绕路子,你给我找了这么多事,我收点补偿不过分吧?”他咧嘴笑了笑,眼底极度挑衅。
樊九潇毫不意外,他眉眼带笑,温和如水,看上去颇为平静。不急不缓地转着指头上的扳指,似在考虑给他什么补偿为好。
“好吧,看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的。不过,你不必如此急切,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明天就能看到我的‘道歉’的诚意。只是你来之前的多此一举,我很不喜欢,你这并不是给我找麻烦,事后收拾烂摊子的,只会是你。”
魏淮泽眯起眼睛,有几分不耐,“你的意思是,我今天要空手而归?除此之外,还得清理干净给你找的那些麻烦?怎么——”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站起身,身侧活动的指节,咔咔作响,像是时刻蓄势待发。
“呵”樊九潇勾唇,他双眸似古井无波,就这么温和地望着人,却也有氤氲缥缈的凉薄寒意,叫人脊椎无端发冷。
“没关系,你可以不处理。”他话语格外宽容,“那不是什么大事,对于魏家损失几个人来说,你想要的补偿才最有价值,这些我能理解。”
樊九潇一向是脾气温和的主儿,从不轻易发难。魏淮泽就是看不爽他这副高人一等的圣人模样,就算落了下风,嘴上也一定要刺上两句,“魏家那几个人,与我无关。我没有家族责任,不像你樊家这般团结友爱。就算是养的一条狗,也呵护备至。我挺好奇原因的,老爷子这是觉得樊家没人了?”
“看来你对樊家,误会很深呢。”
樊九潇淡然地站起身,水晶吊灯下清冷的光线折射在他矜贵优雅的脸颊上,阴影的灰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他优越分明的骨骼之下,只是这么长身玉立的站在这里,就足以给人带来深深地压迫感。
第190章 Chapter 190 家族联姻
瞿蕤琛坐在南平身边的座位, 神情自若地揽着她的腰,温和地在她耳边低语,从南平的视线望过去, 能清晰地看到他微敞着领口处的淡淡麦色肌肤。
他偏着脑袋,打理的发型也与平时有所出入, 不再是精致而显成熟的背头,取而代之的浓密额发垂落到额头处,显得清爽又不失个性。
他是有副矜贵儒雅的好皮囊, 只单单换个装扮, 引旁人注目的视线只多不少。
“看样子伯母今天不太舒服?”瞿蕤琛询问着, 语气平和, 并无半分不愉。只放在南平腰间的手,微微轻点了一下, 似乎只是放松一二。
南平心下微触,知道内情,却也没有多说。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她抬眼看向父亲程温韦, 这老狐狸一向圆滑机警。接收到视线便呵呵一笑,解释道:“你伯母她就是老毛病犯了, 修养几天也就好了。不用担心。”
随后又望向一边:“既然如此,瞿太太不如等我夫人养好后再谈他们二人订婚事宜吧?也真是白白劳烦九少了,实在是不凑巧。南平这孩子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您要来作媒, 不然就另外定时间了。”
程温韦话语诚恳,表情歉疚。尤其是说到樊九潇时, 更是有一种低声叹气之感。
一旁冷眼旁观的瞿蕤琛看破也不说,知道这老狐狸心理打的什么鼓,他不急着挑破, 视线望向樊九潇与自家母亲的方向,似乎想听听这位会怎么说。
“程先生不必道歉。”樊九潇垂下眼睑,合上茶杯盖,放在了一旁大理石色纹的茶几上,“我来也是爷爷的意思,他很关心蕤琛与南平的进展情况。希望他们二人能早点有个好结果。”
这就是看好两人的意思了。
程温韦立刻领会。但他现在可不太想让南平这么快就定下来,毕竟从瞿蕤琛的身份来看,他怎么也不可能从商,即便能获得其他方面的资源,但公司迟早也是需要强有力的主领人的,儿子既然还小,那么,从女婿里面选择就是最好的。他倒是不急,眼下还有个陆高鹤可以选。怎么看,也是他各方面更合适一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陆高鹤除了依靠他,也没有第二条路,更好掌控。
再说……,他几不可察瞥地了樊九潇一眼。
既然够不到“高山”,那“平原”就是毫不费力的选择。
“说的是,其实我们当父母的也是希望南平能有个好归宿。”程温韦看了南平一眼,笑得慈爱万分。接着又作思量状,犹豫了一句:“只不过订婚这个事,恐怕还需要晚一段时间,毕竟南平眼下还没把学业完成。等毕了业再订婚,年纪也正好合适。您看呢?”
这就不是樊九潇愿意关心的了,他虽然耐心很不错,但对二人多久订婚的事宜毫无兴趣。只浅浅勾起了唇角,“程先生应该询问瞿夫人,毕竟我只能算作媒人,不好过份干涉。”
“哦,是是是,差点忘了,那瞿太太你的意思呢?”程温韦很快转了话头,看向樊九潇身侧的瞿夫人。
瞿夫人突然被点到名,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先是微愣,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儿子瞿蕤琛,见他对她微笑,才放下心,缓缓开口:“只是先订婚而已,程先生。你不必在意年纪的问题,毕竟又不是让他们马上结婚。况且我看他们二人感情也好,还是早点定下来吧。”
程温韦似乎早猜到她会这么说,也准备好了说辞,爽朗一笑:“瞿太太说的没错,那既然如此,便等我夫人身体好了再正式商议吧。”
话说到这里,就是逐客令的意思了。瞿夫人再拘谨也能听的出来,她习惯了在家不主事,所以一向以看儿子的脸色行事。
见儿子朝她摇摇头,她便也不出声。
瞿蕤琛不知何时松开了落在南平腰间上的手,站起身去扶自己母亲的胳膊,随后又朝樊九潇,说了一句:“劳烦九少帮我送一下母亲回瞿家,多谢。”
樊九潇抬眼,似思绪了几秒,很快也答应了下来。他了解瞿蕤琛的个性,知道他这是不爽了。
说来也奇怪,他这么着急同十一订下来,不像他的性格,这里面或许有其他原因。
而另一边瞿蕤琛从看樊九潇的态度,就知道老爷子虽然支持他和南平的婚事,可却不一定会给予多少关注。这件事耽误越久,越容易出变故。
南平也注意到了这边气场不对劲,她先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程温韦的脸色,随后又把视线挪向了樊九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