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采尔马特驱车到圣莫里茨小镇,将近八小时的路程,路青槐同启创负责这个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交流过,她学习能力很强,各种数据过目不忘。
有内容支撑,心里到底多了不少底气。
面对批评和指责,谢妄檐没有逃避,“这确实是管理流程上的漏洞,研发团队实际生产经验不足,数据审核加签给生产时,仅靠反馈来判断不够严谨。昨天接到您的邮件后,我们重新拟定了管理流程,并且数据已经让团队重新复核。”
咖啡厅服务员依次将四杯咖啡上齐,Sokowicz安静地听着,他的助理则在一旁同路青槐核对纸质资料。
Sokowicz的助理也是位德国人,看到路青槐给出的资料是英文,意识到什么,温和道:“路小姐,我这边带的都是德语版的。”
现在的手机翻译功能很方便,即便去不同的国家出差,面对五花八门的语言,也能通过实时翻译的蓝牙耳机转换。
当然,如果涉及太多专业术语,则没有办法正确翻译。
助理想到这里,有些困扰,毕竟他的英翻水平不是特别好。
对面那位生着漂亮东方面孔的女士莞尔微笑,“Es ist in Ordnung. Ich habe auch etwas Grundkenntnisse in Deutsch.(没关系的,我也有一点德语基础。)”
东方人更为内敛谦虚,她虽然说只会一点点,咬字却流畅标准。
助理切换成德语:“那我就不浪费时间给路小姐翻译了,有什么我们直接交流。”
“好。”
路青槐眼睫轻垂,不时压低语调,给Sokowicz的助理指出修正后的数据和通宵测试返回的结果,两人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程序。
当然,他从不去这些地方。
路青槐听得心惊肉跳,莫须有的酸意冒出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笑着回:“我好像没有介意的理由吧?”
谢妄檐眉心跳动。
他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连她自由恋爱都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合作伙伴。
仅此而已。
他分外不爽,连带着合作伙伴一词,都让他逐渐抵触。
谢妄檐面上仍旧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仅有暗沉几度的眸光隐约透露此刻的低气压,不过很可惜,路青槐的钝感力自动为她塑造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将之隔绝在外,触不到、更看不见。
“如果我说,你可以介意呢?”
第18章
路青槐直到次日才明白谢妄檐的意思。
有同事旁敲侧击地凑过来跟她八卦,“听说那谁昨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启创老板根本没理她,当即甩了脸色走人。昭昭,你昨天也参加了,现场是不是贼抓马?”
接待办总共没几人,平时和和气气,能够惹得众人不喜的就那一位。总和已婚男同事搞暧昧,夹着嗓一口一个宝贝地喊,偶尔还贴过去捏肩,用群里调侃的话来说,就是纯把办公室当套玩play。
昨晚确实是她们口中的那谁接待的,不过没有越界的行为。
见路青槐懵着,M姐压低声道,“她得罪了启创,被赵总和张总骂了一顿,今早还在会议室哭呢。”
几人交换信息,将事情经过演现了出来,路青槐这才知道包厢里的领导为什么脸色不好。
大家聊的猎奇内容她平时都没怎么当真,因为她很难说服自己去揣测未着眼的事实。
不过根据在公司里的情况,她对众人口中那位印象确实不好。当然,那些享受其中的已婚男,更是龌龊至极。
谢妄檐的发小很有分寸,知道路青槐腼腆,炮弹都指着谢妄檐轰,没让话头落下过。
谢妄檐低眸瞧过来,喑哑的嗓音透着点慵懒,“他们一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的家伙,昭昭,你真舍得这么对我?”
路青槐往他怀里埋,回应的声线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配合道:“舍不得。”
她平时的声线清冷,宛若玉石撞击,此时夹杂淡淡的娇,尾调飘忽绵软。
宛若诱引。旗袍送去改细节很快,路青槐次日下午便收到了。许昭雾落地后,直奔她家,也就是路老爷子给她买的那套平层,行李箱放下,久未见面的两人来了个拥抱。
有许昭雾在,路青槐试起旗袍来,则是不一样的心情。
许昭雾洗完澡出来,她刚好化完妆,围着她转了几圈。
“苟富贵勿相忘,你是真听去了。昨天我办完值机,工作人员直接领我去了贵宾候机室,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我不小心用积分点了升舱。”许昭雾眉飞色舞,“结果后面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你这家伙,竟然瞒着我!”
路青槐:“头等舱的体验如何?
“简直不要太棒!”谢妄檐没说话,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熟悉的味道侵入鼻尖,路青槐身体往后仰,发现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会有不经意的越界。
他扣安全带时,不慎触碰到她的指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谢妄檐眉梢微不可闻地下压,“手怎么这么冷?”
路青槐:“是你的体温太高……”
她的手现在挺暖和的。
没了继续关心她的话题,谢妄檐半垂着视线,吩咐司机开车。
挡板上升,前排的视野被隔绝,车内空间陷入暧昧的氛围。
“昭昭,你之前在青川的时候,有人对你示好吗?”谢妄檐问。
路青槐坐得相当端正,生怕自己思绪一放松,就飘到了M姐刚才科普的措施话题。什么小号,中号,大号不能买错。M姐相当熟练,说京北商超买不到大号,得去新疆或者国外。至于尺寸,那就是另一个十八禁场景了。
“我只是底层工程师,这种情况发生在领导身上比较多,像赵维明这种级别应该会经常遇到。”
谢妄檐失笑,“我说的不是工作上的事。”
她怎么能迟钝成这样。
路青槐这才发现,每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大家抱有将一件事做到极致的决心,剩下的便是反复磋磨。
《倾华》故事整体是复仇基调。不同以往的是,整个团队谋划是由女主角为主导。表面她们是能歌善舞的清倌人,为达官贵人所取乐,事实上,从舞伎到乐伎皆是从小培养的杀手及暗器大师。
男主角也并非天之骄子,而是不起眼的走狗,靠穿梭于宦官于党派斗争中谋利。
电影开篇便是青楼场景,女主受权势所迫不得已委身,男主适时英雄救美,奠定两人初相识的唯美开端。
后来计划败露,镜头切到男女主决裂,站在观众视角,皆以为女主是为情所困,害了一众挚交姐妹。
路青槐要补拍的其中一个镜头,便是在这里,冻得通红的指尖掬一捧铜盆中的冰水。
这是封建礼教下,象征‘权’与‘欲’的人上人,对出身底层蝼蚁的精神霸凌。
节奏很快,到这里进度条过半。
连续接了几个反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小在市井街巷长大的女主早有预谋。直到结尾那年冬日,女主在街头发现奄奄一息的他,彼时崇祯帝即位,阉党彻底覆灭,明面上为魏忠贤等卖命的男主自然难逃一死。
他奋力抓住她的脚踝,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差人道:“一只冻死的野狗,留在这里也是碍了各位大人的眼,埋了罢。”
特写镜头拉近,女主用早已恢复如初的纤纤玉指,毫不留恋地掰开他的手。
再下一个场景,同电影开篇的纸醉金迷异曲同工。内忧外患之下,朝代衰落已无法扭转,但新一轮的权势之争还在继续。
原来没有所谓复仇,她只是历史洪流下,一颗永远无法留下痕迹的棋子,身不由己。
谢亦宵没有同路青槐交流过镜头深意,路青槐只好根据自己对剧本的理解,配合着拍摄。礼仪指导正好在现场,教她怎样灵活地控制手部动作。
“卡。”
每拍摄完一个画面,谢亦宵都会停下来,告诉路青槐,哪些地方要怎么优化。
如此反复,直到傍晚,也没有达到谢亦宵满意的标准。
路青槐性格坚韧,能够吃苦,但这并不代表她应该忍受这些艰辛,谢妄檐看她一遍遍将手沁入凉水中,眉心一蹙再蹙,心疼得厉害,适时道:“要不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拍。”
谢亦宵彼时正在同摄影看上一条的底片,已经非常接近最后的效果。但毕竟是找人帮忙,谢妄檐还在这陪他们耽搁了半天,再留人于情于理确实不太说得过去。
路青槐:“那你指的是……?”
“感情上的,暧昧、好感,乃至正式的追求。”
“没有哎。”路青槐声音很轻,想到了几个腼腆的面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感觉应该不算吧?可能只是出于照顾女生的习惯。”
抬眸时,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幽深的黑眸。
“也就是说,没有表白,一律会被你当做朋友处理。”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处理情感上的关系,所以路青槐面对不喜欢的人,用的是最直接的斩断方式,“表白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谢妄檐长指搭在车窗上,得到答案后,忽然庆幸,没有无端冒进。看来,就算今日那位朋友后,对她心有好感,也不足为惧。
他侧过身,黑眸如雾般浓烈,“有没有人说过,你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
许昭雾经常恨铁不成钢地这样说,不过路青槐的确感受不到浅薄的喜欢。但是世间少有轰轰烈烈的爱,这也是她没有谈过恋爱的主要原因。
回过神的路青槐抿了抿唇角,“迟钝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不容易受伤。”
两人说说笑笑,没有半点负担,话题自工作饶了一圈,落回这套订婚旗袍上,许昭雾看这针脚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打趣她:“昨晚试穿的时候,没把你家crush迷死?”
路青槐抿下唇,“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这话她自己说得都心虚。路青槐状态切换得很快,第二天参加了面试,及简单的笔试内容,主要考的是飞行材料相关的内容,她的资料准备得充分,加上擅长自己提炼要点,当天相当轻松。
尽管参与应聘的竞争众多,也没有影响她的发挥。
从研究院的大楼出来后,她才关掉飞行模式。
谢妄檐几分钟前发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我到了,结束后给我发消息]
两人平时很少聊天,内容屈指可数。而再往上翻,是路青槐喝醉那晚给他发的。内容她完全没有印象。事后想起来,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怎么能用怕雷声的借口,让他留在婚房主卧陪她?
更让她摸不清的是,他竟然同意了。
路青槐因此愈发坚定,以后去了新的公司,必须立好酒精过敏的人设,坚决不在饭局上碰一滴酒。
幸好对方是谢妄檐,要是在其他人面前遇到这种事,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谢妄檐的车型很好辨认,双闪提醒她后,路青槐迈着步伐走过去。为了显得正式,她今日特意挑了一款长风衣,身高和气质摆在那里,加上颜值出众,远远走来时,显得干练又清冷。
后座的谢亦宵透过车窗望过去,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谢妄檐的目光就被她完全吸引。
趁着路青槐还在等红绿灯的功夫,谢亦宵同他聊天,“不需要演戏的时候,从没见你这么积极过,连面试都要来接。”
谢妄檐语气很淡,显然不欲多谈,“顺路。”
“多绕五公里,你跟我说顺路?”谢亦宵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