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最后两个音节时,他语气稍重一些,尾音轻微上扬。
原本暧昧旖旎的字眼,被他清冷的声线念出来,染上些许淡淡嘲讽味道。
“……有的骚扰电话还叫人亲爱的呢,你也要管?”季舒楹耳垂发烫,强行自若道。
恰好门铃响了,她连忙过去开门。
“小姐您好,我们是信德搬家的工作人员……”
陌生人进来,裴远之收了话音,没再说什么。
待东西都上了货车,裴远之开车在前面带路,货车跟在后面。
季舒楹从小到大,从未跟人做过室友,也缺乏住宿相处的经历。
新奇的一切,这一路上,竟有几分兴奋和跃跃欲试。
二十分钟的车程,黑车一路到来到市中心附近。
高楼林立,街道喧嚷,季舒楹降下车窗,看着车外风景,车子忽而拐弯,拐进旁边一个看上去十分低调的小区。
供汽车通行的路很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碎影,树影摇晃交叠,有年轻父母正带着孩子在小区里散步。
不远处的健身器材区域,有三三两两白头发的老人一边扇扇子一边聊天,健身器材有些年头了,原本鲜艳的红绿色有褪色、脱落老化的痕迹,孩子们却丝毫没被影响,你追我逐,笑得灿烂无邪。
正是晌午时分,不知何处传来厨房炒菜的味道,热油滚烫,回锅肉与红烧肉的鲜香勾人,人间烟火的气息很浓。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小区。
但对季舒楹来说,一切都很陌生。
车子最终在一处窄小的停车位停下,季舒楹下了车,环顾四周,总觉得眼前的小区跟她想象中的差别有些大,“……你住这里?”
“嗯。”
“……你确定你真的住这里?”季舒楹重复了一遍,语音略微上扬。
“有什么问题?”裴远之反问。
保利兰庭是个配套成熟的中档小区,地理位置优越,周围既有中小学、大学环绕,也有商圈超市和生态绿化公园,交通便利,安保严格,唯独缺点便已经发售有十年了,不是近年的新楼盘。
但作为其他挑不出错处的学区房,一向是市面上的抢手货,房价不菲,不缺市场。
“你……”
裴远之的态度太过坦荡从容,反而让季舒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上楼,防盗门是指纹锁,裴远之先将她的指纹录进去,再打开门。
咔哒。
AI男声说“欢迎回家”,季舒楹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裴远之的住所。
玄关往里便是客厅,黑白灰的调性,性冷淡到极致,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一个沙发,一张地毯,一个可以看电影的巨屏和投影,别无他物。
……甚至连张桌子都没有。
现代极简风,空廖到有些孤寂的清冷。
摆放却很有设计感,符合空间美学,不像人住的地方,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反而像一个艺术展示馆。
灰色沙发很长,质地柔软,季舒楹一眼看出是国外某小众顶奢家具的牌子,内心嘀咕了一声还算有点品味,又往里面走。
半开放式的厨房,线条流畅的岛台和料理台,可以充当餐桌使用,依然干净到过分,一点柴米油盐的痕迹也没有,一看就知道男主人从不开火。
……墙面却是水泥色,略显粗糙。
季舒楹忍不住吐槽,“……这厨房什么叙利亚风。”
她吐槽得光明正大,音量也未放小,裴远之在她身后听得清清楚楚,不置可否。
搬家师傅的效率很快,货梯上上下下,很快就将东西送完整。
原本空空荡荡的客厅被大大小小的收纳箱填满。
一百来平的套二,两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次卧改的书房。
季舒楹看了看房间,问:“你住哪个?”
“你住主卧,我住书房,主卧里的东西我已经提前搬出来了。”
裴远之说,抬手看了看腕表,“我先去律所了,留给你空间收拾,需要我帮忙的,放着等我晚上回来。”
季舒楹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嗯嗯嗯知道了,去吧去吧。”
-
KS律所。
临近六点,众人正埋头苦干,忽而听到办公室门打开的声音。
一抬头,竟是裴远之单手插在口袋里,长腿一迈,径直向着玻璃门走去。
众人:“……???!!”
什么情况,裴par居然这个点走了!
整个律所大大小小几百号人,谁都有可能到点下班,唯独裴远之不可能。
平时除了出差、开庭、见客户,裴远之往往都是那个在律所加班到深夜十二点的人。
像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裴远之步伐放缓,扫了眼众人,离开之前撂了句:“注意效率,白天能做完的就不要留着加班做,早点下班。”
众人直接瞳孔震惊。
小群里更是炸开了锅。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裴par居然!下!班!了!】
【好魔幻,我宁愿相信明天世界末日也不愿意相信裴律会六点准时下班……】
【+10086还让我们早点下班】
【工作狂都转性了,难道KS要倒闭了?不应该啊,去年年终创收不还是全球前五】
【大胆猜测,谈恋爱了……】
【你是真敢想,反正我是不敢想】
……
顾虑到一个人在家的季舒楹,裴远之推掉了原本晚上的会面,提前回去。
一路顺畅。
直到打开门的一瞬间——
节奏感极强、鼓点明显的流行乐扑入耳膜,震耳欲聋,绕梁不绝。
裴远之动作明显地滞了下。
而后,他一边解领带,随手放到玄关处的挂架上,一边走进去。
客厅里放着的高级蓝牙音响,此刻,音量被调到最大,正外放着一首经典伤感歌曲,甚至还是DJ版的。
“你教会我怎么爱你却没教会遗忘/肆意的举动撕碎我所有的立场/我心知肚明不愿戳穿你的另一面/却没想过如今变成我的nightmare……”
裴远之听清楚歌词,微妙地默了一秒。
灰色沙发前的一大片空地,女人穿着宽松舒服的柔粉色棉质睡裙,素白光洁的手臂和小腿在外面,巴掌大的小脸上贴着一张面膜,只露出一双黑润的荔枝眼和浅唇。
她坐在瑜伽垫上,舒展着双臂,动作看上去很专业,体态优美轻盈。
抬手时,睡裙跟着往上,提到大腿根,一大片莹润光泽的白,似一抹鹅脂,细腻又晃眼。
季舒楹一边听歌,一边跟着节奏做简单的拉伸动作,听到自己骨头舒展的声响,心情舒畅。
直到有修长的阴影投下,
她才察觉到什么抬眼,被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是你音乐声太大了。”
裴远之说着,俯身关掉音响,视线扫过客厅。
原本的极简风装潢已经大变样,被绚丽斑斓的颜色点缀着,杂乱参差的摆件,或复古或粉嫩或古典,将原本别无他物的客厅堆叠得满满当当。
那种看着便让人心头不爽的满当。
而始作俑者,丝毫没有今天才来到这里的认生,很有一幅女主人的派头。
“关掉做什么?不影响邻居不就好了。”
季舒楹有些不满,把音响重新开大。
裴远之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拿起沙发上的一只长条状的loopy抱枕,红鼻子黑眼珠,对上粉色小熊有点委屈又有点贱贱的表情,默了又默,问:“多出来的东西,都是你的?”
“对啊。”季舒楹回答得自然,“可爱吧?你的客厅太素了,全是黑白灰,长期处于这种环境容易抑郁,听说过多巴胺美学吗?我帮你改造了一下,不用谢。”
裴远之眉头皱了下,太阳穴都开始隐隐发胀。
“收了,不然明天我扔垃圾桶里。”
说完这句话,裴远之转身回房。
季舒楹:“……?”
回到房间,裴远之拿了换洗衣物和浴巾去洗澡。
显然,季舒楹压根不会听他的,音响声甚至比之前还大,还换了更动感的音乐,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客厅开野生蹦迪party。
浴室里淋雨声淅淅沥沥。
季舒楹做完拉伸,回到主卧洗了个澡,便早早上了床,一边涂抹身体乳,一边环视着卧室。
卧室的摆置跟客厅一样极简风,只有书桌那边有个笔记本架,遮光效果极好的深灰色厚重窗帘。
床的两边没有床头柜,只有一个活动抽拉式的胡桃木矮书柜,有一格空着,可以放手机。
床单已经换成她自己的真丝床单,滑滑凉凉的,很舒服。
但无论是空气里浮动着的淡淡清爽薄荷味,还是衣柜里残留着的乌木香薰和淡淡男士香水味,房间仍然保留着部分上任男主人的痕迹。
门忽而被敲响。
“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