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亲与其他女人的暧昧照频频出现在新闻小报上,圈子里认识的朋友同学都来她这里打听,或幸灾乐祸,或吃瓜……消息挤爆了社交软件。
季舒楹睁开眼,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她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钟冰琴站在铁门口等她。
钟女士穿着衬衫和中长半裙,身形高挑,脊背挺拔,脸上有着岁月流逝而过的痕迹,却并不显老,反而分外雍容端庄,温和沉淡。
“怎么,都不认识妈妈了?”
钟冰琴率走上来,展开双臂,微笑着要拥抱女儿。
“妈妈……”
季舒楹刚开口,随即被钟冰琴一把抱在怀里。
她嗅到钟冰琴肩颈里熟悉的温和安定香气,是妈妈常用的女士香水和肌肤的味道,差点落下泪来。
松开怀抱,钟冰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季舒楹几眼,放下心来,语气很欣慰,“我的乖囡囡好像胖了。”
“胖了吗?”
季舒楹摸了摸脸,她自己察觉不出来,但摸着的手感和弧度似乎是要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一定是张姨做饭太合她的口味,所以这两天没忍住多吃了一点。
可惜现在不适合照镜子,不然她现在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胖了。
季舒楹挽着钟冰琴的手,进门,家里的阿姨提前备好了晚餐,母女两准备边吃边聊。
入座后,季舒楹看了一圈,只有她们母女的餐具,钟冰琴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道:“你爸爸国外出差了。”
季舒楹没说话,只吃菜。
自那之后,她从来没叫过季茂明‘爸’,只用‘他’代称。
“你也长大了,马上要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想跟你当面好好讲一讲。”
待吃得差不多,钟冰琴放下碗筷,正色道。
季舒楹第一次看母亲这么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难得安静地听妈妈讲述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季茂明一直要求离婚,甚至愿意多割让一部分利益和股权,只为了早日给私生女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季氏集团。
钟家家大业大,更看重面子和体面,不在乎这点钱,这场家事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钟家嫌弃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只希望钟冰琴赶紧收尾,免得丢人。
但钟冰琴有自己的原则,不离婚也是为了保证自己儿女的利益,季茂明有恃无恐,不外乎最近几年来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大部分财产,钟冰琴要以夫妻共同财产的名义,先追回一部分被季茂明已经转移的财产,必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婚,也跟娘家人在这方面产生了歧义。
“……所以,并不是妈妈不想离,而是现在不能离,律师给的意见是,先拖住,收集够财产转移的证据,再上法院。”
钟冰琴语重心长道。
季舒楹听着,有些胸闷心悸,但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闻言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两个多月的脱敏,她已经能做到尽量平静镇定地听妈妈讲述这件事。
接受自己的‘家’已经名存实亡,父母只是因为利益和子女,暂时勉强维持着这一段婚姻。
而到这一刻,季舒楹才终于明白,在知道父亲有婚外情和私生女的情况下,母亲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婚,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我明白了,妈妈,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季舒楹吸了吸鼻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鼻音,认真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愿意出自己的一份力。”
“在学校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荒废度日。”
钟冰琴失笑,“你外婆也不是吃素的,借给了妈妈一支专业团队,哪里用得着你来帮忙?”
她伸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尖,语气宠溺:“你只要别被这件事影响,天天开心的,做一个幸福快乐、健健康康的小朋友,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发生了这么难过的事,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出现了第三者,而妈妈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想的第一件事竟然维护自己和儿女的利益。
季舒楹鼻子更酸,心里骂自己笨,人甚至不太能理解两个月前的自己。
母女两又促膝长谈,从季舒楹小时候的事聊到十八岁成人礼。
在季舒楹十八岁时,季茂明也曾力排众议,想方设法团结了董事会,一致投票通过了他把季氏2.3%的股份作为季舒楹成人礼物的提案。
然而,人心易变,七年后,这成为了父爱唯一存在过的证据。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夜谈结束,已是临近深夜十点,母女两互道晚安,季舒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
季舒楹环顾四周,二楼基本都是她的地盘,她的卧室空间很大,薄纱似的窗帘随夜风飘动,光影朦胧,浅色的装潢,优雅恬静,布置和摆设,都还保持着她离家之前的模样。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没有她的允许,阿姨也不会进她的房间。
甚至连书桌上的书,都保持着翻开的姿态,书签别在第十三页的位置。
旁边的桌面上没有灰尘,光洁如新,一看就有阿姨定期进来打扫卫生。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也散落着,当时季舒楹离家得匆忙,随便拉开抽屉装了一包没拆封的化妆品们就带走了,如果她在,同意的情况下,阿姨会在打扫卫生时收纳,保持整洁,但她不在,知晓她习惯的阿姨们都不敢动。
门被敲响,季舒楹说了一声“进”。
“楹楹小姐,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阿姨怕打扰季舒楹的私密空间,门口只露出一条缝,温声道,“厨房里温的有鸡汤,还有睡前安眠汤。”
季舒楹晚饭光顾着跟钟女士聊天了,没吃多少,但此刻也不饿,只要了碗睡前甜汤。
她洗完澡,换了真丝睡衣,舒舒服服回到床上。
床头柜上摆满了一排各式各样的玲娜贝儿和星黛露公仔,或高或矮,或大或小,参差地站了一排,像一个小家族,有的是她自己买的,有的是妈妈送的,C位那只是林真真从国外帮她带回来的限定版,圣诞、新春、夏日、万圣……琳琅满目,款式不同,淡蓝色的蝴蝶结发带,红白相间漂漂亮亮的小衣服,戴的帽子和细节装饰也不一。
季舒楹取过最喜欢的一只,抱在怀里蹭了蹭,闻到了熟悉的、属于公仔独有的面料味道,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回到自己熟悉的空间,那种回家的不适应和陌生,消散得干干净净。
季舒楹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终于有空看消息。
班级群里,第一条置顶便是关于领取毕业证结业证、以及毕业典礼时间安排的通知。
季舒楹看了眼时间,在两周后的周五上午九点,地点是学校最大的操场上,忽而有些毕业的惆怅和失落。
研二的课少了很多,下半学期大家基本都忙于毕业论文和实习,季舒楹很早就搬出来住了,除了前面毕业答辩回校过一次,已经好多天没
回学校了。
浏览完一些重要的消息,鬼使神差的,她点进于惠之前转发给她的KS律所招聘启示里。
季舒楹划到最下面的实习生那一栏,看着JD(职责描述)。
不管大小所,对实习生要求的工作职责大同小异,无非是协助团队去起草、审核、校对一些法律文件,帮忙进行案例检索,法律分析,处理案件资料,涉及到文书工作,做些助理律师的活计,都是一些比较琐碎的事务。
但KS是个大平台,肯定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夯实的案件,季舒楹能有机会参与到,之前杜律根本不让她加入的案件研讨会。
再往下,是职位要求。
相比普通的律所,KS的要稍微严格一些,必须是国内外知名院校法学专业的,五院四系优先。
这点,季舒楹并不担心,她的条件满足一切最基础的门槛,老师曾说过她的法学基础算是比较扎实的一批,缺的只是实践锻炼。
……
季舒楹看完,投递简历的截止时间是今晚12点,想了想,还是投递了一份简历。
杜律明显不打算留用她,像一颗随时会引燃的炸弹,季舒楹要骑驴找马,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S市的大小所那么多,她不喜欢君德的氛围和环境,换一个便是。
KS录用与否,面试都是一次弥足珍贵的经历。
没多久,家里的阿姨就进来给季舒楹送睡前小甜汤,在保温壶里,刚出炉的,冒着热气。
慢吞吞喝了一口阿姨做的牛奶银耳汤,热乎乎,甜滋滋的,一下子,被季舒楹前面强压下去的困意就泛上来了。
她这两天有些嗜睡,今天差点在车上睡着,前面八点多的时候也有些犯困,但在钟冰琴面前,怕露出破绽,一直不断地喝水保持清醒,强撑着到了现在。
哪怕困,季舒楹也没忘记自己的好奇心。
指尖停留在聊天框里,季舒楹迫不及待地给裴远之打了视频电话。
等待接听的时间漫长无比。
另一边。
京市,洲际酒店。
整个团队几天下来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运作,也得到了回报,收购案很顺利,经过接连不休地磨,双方达成了初步的一致,大的方向和金额范围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是一些具体条款的细节,细枝末节的磨合。
推进顺利,众人今天得以提前下班。
回到酒店时,还不到十点钟,四五天来,第一次这么早下班,一个个都疲倦中难掩兴奋。
“今晚终于可以十二点前睡了!”
“明天可以睡到八点再起床了,感动……”
“这两天到处跑,脚后跟都给我磨破了。”
行政套房里。
裴远之洗完澡出来,惯例在窗边打开笔记本,一杯冰威士忌放在桌上。
对他来说,晚上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只是没过十分钟,放在旁边的手机振动起来。
裴远之瞥了眼,是季舒楹打来的视频电话。
而眼下,再过十五分钟,还有一场线上会议。
在挂断还是接通中思量,裴远之眉心微折,还是点了接通。
下一秒,一张放大的脸占据了屏幕中间。
“裴远之!”
人未看清,声先夺人。
清透悦耳的女声,上扬的语调,经过电子设备的处理,浸着丝丝缱绻软糯,像是有些犯困,带着微重的鼻音。
裴远之侧头看去。
屏幕里的背景有些陌生,她似乎正侧躺在床上,乌发倾斜下来,似绸缎般光滑如水,盖住半个软乎乎的枕头,屏幕下面的一角有个粉白色的公仔耳朵,很抢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