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急事。
程濯看见来人,没有挂断,直接接通。
他没有避讳喻礼,轻轻握住喻礼微冷指尖。
喻礼安静陪着他。
电话通完,程濯看向她,“爷爷出了点事情。”
程濯的祖父程泽生,是程家的定海神针。
喻礼指尖微松,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如果出事,只可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你立刻去看程爷爷,我自己回去。”
“我先送你回家。”程濯轻轻拥住她,掌心扣住她后脑,语气不容置喙。
喻礼没争辩,点下头,安静被他送回家。
程濯送她到顶楼,目送她推门进房,静静看一会儿,按下电梯,刚进入电梯,已经闭合的门又突然打开。
喻礼开了门,依旧穿着会所的那身衣服,似乎是临时决定再看他一眼,“记得联系我,有什么困难的事情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她状似轻快道:“毕竟,我家也算有经验。”
喻礼的祖父喻济时两年前就有过这么一次生死攸关时刻,鬼门边走上一圈,到现在还在庐山疗养院住着。
程濯笑了笑,“好。”
喻礼点下头,缓缓合上门。
她明亮的眼睛便消失在门后,变成沉冷的一扇门。
程濯轻轻闭了闭眼睛,等心底那阵情绪过去,才睁开眼,按下关门键。 。
之后几天,喻礼一直没见着程濯人影。
程家消息捂得严,喻礼也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只知道程慕云紧急办理出院手续,梁桢也将工作放给副总,匆匆赶往程家祖宅。
有关程家的只言片语还是从谢琬音嘴里听的。
处理完工作之后,趁着休息日,喻礼带了一车新品包包到景山别墅。
包包按照惯例放在谢琬音的收藏室里,接下来时间,喻礼便陪着谢琬音坐在山上听雨亭里聊闲天、看风景。
因为喻礼进山,谢琬音便谢绝访客,山上出奇宁静。
山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雾色蔼蔼,山色空濛。
谢琬音吃着插起的水果,闲闲说:“听说了没,程家那位出事了,出的还是跟你家老爷子一样的事!你家老爷子是全身换血才拣一条命,还不知道他家怎么样呢。”她老神在在,“不过换血么,倒是小事,他家又不是换不起,只是程家那位是关键时刻了,老爷子要是现在不行了,那位可得崩盘,京城世家又得大洗牌了。”
喻礼说:“您是多余担心,程家大本营在无锡,就算京城里混不下去,人家在老家还是有基本盘的,再说,全球七大洲四大洋,多少王侯将相都跟程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京城混不下去,国外还是有海阔天空的。”
谢琬音好奇看向喻礼,“不对啊,你对程家这么感兴趣,提起他家,说这么多话。”
喻礼不否认,“确实有兴趣。”
谢琬音道:“还别说,程家真有几个青年才俊供你挑选呢。”
喻礼心脏漏跳一拍,平静“嗯?”一声。
谢琬音笑道:“程家旁系有个年轻后生,在你舅舅身边做秘书长,年纪轻轻就到副厅级了,后生可畏啊。”
她又忧愁道:“只担心他走你外公老路,三十岁是副厅,退休只混个副部,光长岁数不长职级。”
喻礼:“……您想多了,我对程家旁系没有兴趣。”
谢琬音脑子转了转,“对旁系没兴趣,就是对嫡系有兴趣喽?”她说:“嫡系就只有程家老爷子和程慕云这俩了,你是想给程老爷子做续弦还是想插入程慕云的婚姻?”
喻礼冷冰冰说:“都不想。”
谢琬音笑得很大声,“你就是想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她握住喻礼的手,“你的终身大事还是等你哥哥回来决定,他不愿意,你想得再好也得被他搅和喽!”
喻礼瞥她,“你怎么不管管你的好儿子?”
谢琬音笑意敛去一些,深吸口气,让自己的良心不那么痛,“我没法管。小时候我没管过他,长大了自然管不住他。”
有时候她也懊悔,懊悔自己年轻时候太骄傲,让自己一双儿女孤零零在喻公馆吃苦,懊悔自己对一双儿女不闻不问,等到她想管想问的时候,事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都到那个时候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能做得只是继续不闻不问,不管自己的骨肉相残,继续待在景山过她的快活日子。
她硬邦邦说:“你还说我呢,你爸爸不是也没管?”
喻礼唇边扯出笑,树影婆娑,遮住她略显苍白的脸,“他觉得,这不算大事。”
“对哦,他是个神经病,什么事在他心里也不算大事。”
谢琬音觉得气氛太沉闷一些,说起林惠卿,“以后你不要管老大家的事情了,我看老大媳妇跟老大挺亲近的,她都用老大来跟我卖惨了,说老大从小过得惨,没妈不说还没爸疼,亏她好意思说哦,你爸爸因为什么厌烦得老大,不就是因为他想提前上位把你爸给举报了吗?要不是你替你爸顶了罪,喻家可就完了。”
当时喻家确实快要完了,父子相杀,掌门人即将入狱,新的继承人却没成长起来。
定海神针又住了院,性命攸关,全靠人参吊着命。
凄风冷雨,大厦
将颓。
是刚毕业回来的喻礼毅然替父亲顶罪坐牢,挽救当时喻家最大的危机,只是,她出狱回来,喻家已经变天,新王登基,独当一面的变成她二哥喻景尧。
他来接她出狱。
阴雨沉沉下,他展开双臂,面容隐在一片阴翳里,他笑着说:“礼礼,欢迎回家。”
喻礼闭了闭眸,努力使自己忘记那一幕。 。
喻礼在景山午休。
这一天风雨很大,电闪雷鸣,高大繁茂的香樟树似乎被风雨晃动,摇摇欲坠。
透过落地窗,喻礼静静看了一会儿雨景,躺下身,伴着雷声入眠,她是被人叫醒,不耐蹙眉,见谢琬音的阿姨摇晃着她的手机守在床边,“礼礼,你的手机一直响。”
今天没工作,喻礼只带私人机出门,来了景山之后,她随手把手机搁在客厅里,午睡时也没有拿过来。
喻礼收敛愠怒,神情变为温和有礼,道了句谢,从阿姨手里拿过手机,见阿姨走出门,她轻声嘱托,“关上门,无事不要打扰。”
来电是陌生号码,持之以恒拨通,打了三十几个电话,怪不得阿姨急着拿电话找她。
喻礼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理智又提醒她不会,即使遇到再大的事情,程濯也不会没有分寸一直拨她电话,更何况是用陌生人的号码。
她还是拨回已经挂断的电话。
如果真发生什么,她有义务去安慰他的。
电话很快接通,熟悉的儒雅声线充斥耳尖,他说:“礼礼,我记得你一直怕打雷——”话没说完,喻礼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
她盯着挂断电话的屏幕,轻轻舒口气,虚惊一场。
不过既然开了这个头,她还是给程濯拨通电话。
没有占线,流畅接通。
他似乎有些诧异,“喻礼?”
喻礼云淡风轻问他,“老人家还好吗?”
“万幸。”
程濯站在走廊上,望着一株被风雨冲刷得摇摇欲坠的玉兰花,声线变得温柔,似乎怕惊断那支不堪重负的花枝,“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才对。”喻礼说:“我记得要你联系我的。”
程濯轻笑,“我担心麻烦你,引起你的感伤。”
喻礼拥着被子坐起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轻轻说:“程濯,没必要跟我说这么生分的话。”
喻礼的语言系统里,要么是过于夸张的甜言蜜语,要么是极为冷淡的呵斥敷衍,这样平静得带着淡淡关怀的话语她是很少说的。
程濯心脏跳的更快,神情依旧温淡平和,“好。”
挂断电话,刚要回病房,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回眸,母亲梁桢笑眯眯看着他,“在接谁的电话?”
程濯没有遮掩,“喻礼。”
“唔,礼礼很不错啊,别人都以为老爷子出了事,大厦将倾,恨不得远远离开,她竟然还愿意关心你,我没看错人,不过你也得当心——”话音一转,梁桢抬手给儿子理了理领口,说:“就我知道的,不止林家一家在打礼礼的主意,你堂叔,一直跟在礼礼舅舅身边,可没少往景山那边献殷勤呢。”
程濯眸光微顿,下一秒,转眸问:“爷爷痊愈,打算到哪里疗养?”
梁桢笑起来,“把主意打到老爷子身上了。”
“老爷子养病,虽然有很多地方可选,但我觉得庐山不错,景好人好设施也好,最重要的是,喻家老爷子也在那里呢,两人刚好做做伴,再聊聊晚辈婚姻大事,对不对?”
程濯并没有因母亲的打趣而羞惭,含笑:“那您觉得怎么样呢?”
梁桢拊掌而笑,说:“非常好!” 。
喻礼只在景山待了一天,晚上返程回香山橼。
路上,陆子衿将出国行程表发给她,[BOSS,我们直接下榻酒店还是直接去参加GE科技负责人举办的晚宴?]
喻礼:[直接去晚宴。]
香山橼公寓里,温婧在为喻礼收拾出差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她捧出一匣子贵重首饰让喻礼挑选,“虽然不用盛装打扮,但也得带一些饰品,充当门面。”
喻礼不以为然,“我的名字就是最大门面。”
温婧笑,只好自己挑选几件喻礼常带的翡翠珠宝。
除了玻璃种翡翠,喻礼最爱的便是羊脂玉,记得她曾经有一枚老虎雕纹镂空玉坠,价值连城,常常带在脖颈上,后来随着她跟二公子闹掰,这枚玉坠也不知所踪。
随着二公子回家的日子越发临近,温婧心底升起说不清的恐慌,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清三小姐跟二公子闹崩的缘由。
她试探问:“喻总,您在佳士得春拍会买卖的1326号拍品在哪里啊?”
喻礼拥有庞大的珍宝收藏馆,里面精心保存着她从全世界投行拍卖来的古玩珍品,温婧突然提起1326号拍品,她没反应过来,裹着浴巾走过来,肩颈细直,“你说仔细一点,哪一件?”
温婧小心翼翼,“那件白虎吊坠。”
喻礼敛眸,淡淡道:“丢了。”
温婧一时不该作何反应,她刚想说什么,喻礼清冷的目光扫过来,“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东西我自己收拾。”
“好。”走出门,温婧轻扇自己嘴巴,“叫你多嘴问,叫你多嘴问!”
接到程濯电话时,喻礼在泡澡,她垂眸接通,心底还因为温婧的话残存着不悦,“怎么了?”
程濯很敏锐察觉她心情不佳,语调温柔,“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