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喻董和喻爷爷没有必要为了不曾谋面的陌生人废了精心选定的继承人。”
“而且,缅甸军乱这种事情——”顿了顿,程濯缓声说:“无论是程家还是喻家,这都是不能沾手的事情。”
柳云泽死于军乱,焉知这场祸乱不是喻景尧挑起?
这种事情可以私下做,但万万不能放在台面上说。
一旦说了,名声也就坏了。
程濯摩挲着她微凉的指骨道:“只能说二公子很聪明,选了个合适的方法,让喻爷爷和喻董只能保他。”
喻礼心底依旧发着冷。
她想起,一直以来,喻介臣都对喻景尧跟她的亲近乐见其成。
想来,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喻景尧的真实身份了。
他跟喻景尧如此默契对她守口如瓶。
只徒留她独自面对山崩地裂的痛苦。
第36章 叙兰言。
从宁城离开回到京城是深夜。
时间很赶,第二天她就要去参加由谢擎山牵头安排在景山别墅的相亲。
程濯送她到喻公馆。
临下车时,喻礼抬眸望了一眼静寂无垠的天际。
夜色深沉,月光凄冷,阵阵冷风呼啸,院前的榉树被吹得弯折,枝叶颤抖着簌簌落下。
她坐回去,温柔的暖风扫过脖颈,偏头道:“跟我一起留宿喻公馆?”
程濯眉目清润,含笑问:“可以吗?”
他不说愿不愿意,只问可不可以,他心底是愿意的。喻礼笑了,“当然,我这里没有不可以的事情。”她垂眸望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似乎不经意说:“我的住处为你准备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可能没你自己准备的那么精致,但应该可以凑合用。”
程濯抬手托起她下颌,看着她乌润清澈的眼睛,“喻总对我好用心。”
喻礼微微偏头,耳根有些发热,“投桃报李。”
他的住处为她准备了日常用品,她不能次于他。
程濯倾身吻过来,细密的吻,融化窗外呼啸的风声。
喻礼说只简单准备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她这个说法实在谦虚,她在主卧衣帽间内另辟一间衣帽间,用来放她为程濯准备的男士衣物。
至于洗漱用品——
卫生间内舆洗室里密密麻麻排列着男士洗护用品,台盆前甚至摆不下,额外多的要摆到隐藏地柜里。
程濯凝神看着内嵌冰箱里为他专门准备的面膜和精油,一时静默。
喻礼洗过澡,笑着走过来,她略微踮脚,打开浴室镜柜,里面又是密密麻麻的护肤品。
“这些都是我让人让人到总部定制的,专门适用于你的肤质。”
脸长在身上二十几年,程濯从来不知自己是什么肤质,他轻吻她散发玫瑰精油香气的颈项,“下次不用准备那么齐全。”
齐全到他家里的衣帽间都显得寒酸。
喻礼转过身,勾住他脖子,笑盈盈说:“我喜欢这样。”
她喜欢一人,为他付出时,不仅不会觉得麻烦,心底会泛上绵延不绝的喜悦。
程濯俯身吻她,轻轻吮吻她的唇,目光在她闭合轻颤的眼睫上久久停驻。
他很想问问喻礼会不会永远他这样好,又担忧这样的问询使她扫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多余的话。
喻礼却睁开眼,这样温吞的吻不是他作风。
她抬眸看向他,目光跟他对上,看出他眼中无曾言明的情绪,她想了下,指骨微曲勾了下他高挺鼻梁,“明天有没有空?”
她说:“如果有空的话陪我到景山相亲。”
程濯收敛眸光,神情变得温润柔和,“可以么?”
喻礼又说了一遍在车上说得话,“在我这里,没什么不可以。”
她轻轻移开脚步,距离他稍微远一点,以使自己的谈话姿态显得端庄正经。
尽管她身上薄薄一层的湖水蓝吊带睡裙跟“端庄正经”两个字八辈子搭不上关系。
“将心比心,如果你去相亲,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你做出这样的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带你过去,这个行为再正当不过了!”
程濯抬步走过来,他似乎不习惯跟喻礼拉开距离,抬臂将她拢在怀里,掌心扣住她纤瘦的脊骨。
“那我该以什么身份到景山拜访?”
喻礼道:“当然是我爱人。”
程濯微征,他以为喻礼给他的身份会是客人、后辈或者冠以程泽生的名义。
喻礼倒没觉得这样做如何,她已经在相亲这件事上委屈了程濯,便不会在名分上委屈他。
再接再厉,她还想再说几句甜言蜜语,手机铃声响起来,她只好轻轻推开程濯,缓步到梳妆台前接电话。
是喻景尧。
“回家了?”
喻礼“嗯”了一声,没有说其他话,耐心等待喻景尧说出他的企图。
“明天咱们一起相亲,一起到景山?”
喻礼看向镜中出现的另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我没有办法在查出那样的事情后再心无芥蒂见你。”
瞧,她连拒绝的理由都如此别致扎心。喻景尧抽出领带,冷冷勾唇。
他不相信她对一个从未谋面的所谓“亲哥哥”有什么感情,无非是拒绝他的借口。
“妹妹,爸爸和首长对这件事都没有意见,你为什么有意见呢?”
他们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兄妹,喻景尧一开口便戳在喻礼最软的一块肋骨上。
是的,她不能有意见,喻家最有权势的那座山都没有开口,哪里有她开口的余地?
喻礼冷了神色,淡淡道:“哥哥,如果我总是跟父亲和爷爷的意见一致,我还能成为你的好妹妹吗?”
喻景尧怔住,心脏一阵阵紧缩。
他从小就被喻家排斥,不受喻介臣和喻济时喜欢,只有喻礼一意孤行对他好,牢牢将他护在身后。
妹妹对他恩重如山,她却从不言恩情,每当有人说她对他太好,她总是摇摇头,笑着看向他,“哪里啊,是哥哥对我更好!”
现在,是她第一次将恩情摆在台面上说,摆在他眼前说清楚。
他心底针刺一样痛,扯动唇角,再也笑不出来,他蹙眉痛苦弯着腰,一阵阵咳嗽。
喻礼闭上眼睛,挂断这一则电话,又拨电话给康叔,让他照看喻景尧的身体。
回过脸,程濯已经不在了。
想来是并不愿意旁听她的家事。
喻礼走出卧室门,望见他。
他在外书房,坐在临窗扶手椅上,长腿交叠,手上随意翻着一本书。
海棠花窗外,大雪纷飞,厚重的雪花覆住花苑中浓绿的植株,一轮孤月高悬凄清苍穹。
喻礼走过去,伏在窗台前安静赏月,侧脸皎洁,纤长睫毛轻垂,在眼睑落下暗影。
咫尺之隔处,程濯收了书,静静看向她。
喻礼转过头,眸光同样静寂。
她有一双永远不会显现出脆弱的眼睛,无论何时,都是清泠泠的坚韧。
程濯却知道她在伤心。
喻礼从来不会说伤人的话,永远给人留三分体面,就连梁宗文都没有彻底撕破脸,今时今日,却对她一向最敬爱的哥哥说了伤人肺腑的话。
他走过去,垂眸温柔看向她。
他的目光并没有侵略意味,也不含刨根问底的质询,柔和如清泉。
“一起看雪?”
他眸光微移,落在窗外无尽的雪色中。
喻礼想了下,指尖勾了下他的手。
下一秒,她的指尖被紧紧攥住,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
他身上是如同雪后松林一般清幽的香气,怀抱却是温暖坚实的。
喻礼靠在他怀里,紧蹙的眉心慢慢松缓一些,主动开口,“你不安慰我吗?”
程濯低头看她,道:“刚刚你们讲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怎么安慰?”
喻礼抬脚,在他腿上轻踹一下,“你这么聪明,猜一猜。”
程濯看向她光裸白皙的脚,眉心微蹙,“又不穿鞋?”
喻礼抬起他的脸,仰眸,“要你安慰我,又说一些不相关的话。”
程濯抬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窗台上。
他看着她光洁的脸,轻笑,“对我来说,喻景尧就是不相关的人,他如何,在我心里,不如你穿不穿鞋重要。”
喻礼两手撑着窗台,轻轻晃动着纤笔直的腿,若有所思,“对我来说,喻景尧也不重要,非亲非故——”话说到一半,她说不下去,再昧良心,也不能说喻景尧对她不重要。
在长达十五年的时光里,她已经习惯对喻景尧好。
程濯俯身吻她额心,“不要勉强自己,一些事情随心就好,你怎么样做都是正确的。”
喻礼:“真的?我刚刚说了很过分的话。”
程濯指尖摩挲她后颈,说:“那是因为他故意惹怒你。把你这么好脾气的人惹急,可见他做得事情多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