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礼忍不住笑起来,毫不自谦道:“我觉得也是这样!”
程濯顺着玉立鼻梁吻到她的唇,指腹摩挲她面颊,缓声说:“不要觉得愧疚,比起他们做的事,你再看自己,便知道自己多么正直清白。”
他不疾不徐,“狸猫换太子的是何主任,坐视不理帮人遮掩的是喻董和喻爷爷,手上沾血的是二公子,你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说了几句应说得话,何错之有?”
“至于二公子身体不好,是因为大公子在牢狱里做了手脚,跟你更没关系,无需自责。”
喻礼微微后仰,移开他的唇,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什么都没听清,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吗?”
程濯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具体内情,以上这些,都是猜出来的。”
喻礼笑起来,倾身勾住他脖颈,“如果在古代,你一定是佞臣。”
程濯托住她腰臀,将她抱起来,从容不迫说:“你才是我要侍奉的人,别人怎么看我与我何干?”
喻礼觉得也对,不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程濯看向她,眼眸漆黑深邃,“喻总开心了,是不是该奖励一下下属?”
喻礼笑着扬唇,“说吧。”
他望着她柔润的唇,“主动亲我。”
喻礼疑心幻听,这么简单的要求?
她低头蜻蜓点水碰一下他的唇,“就这样?”
“对。”程濯看向她,眸光深幽,“喻礼,你要主动亲近我。”
“好。”喻礼看出他简单要求背后凝重的含义,郑重答应他,想了下,她又讲,“我没有主动亲近人的习惯,但如果是你,怎样亲近我都不会拒绝,你也可以更主动一点。”
“好。”他温柔凝视她,像要把她的承诺揉进心底。 。
翌日,专属宾利座驾早早抵达景山。
山上积雪未消,工人们手持扫帚在台阶上扫雪,望见喻礼,笑着打招呼,“三小姐!来得这么早!”
喻礼轻笑颔首,主动介绍身边人,“我男朋友,程濯。”
程濯握住她手指的掌心微紧。
走进门,他说:“这件事只只让阿姨知道就好。”知道得人太多,容易走漏风声。
喻礼呼吸着落雪后清冽洁净空气,闻言,轻笑说:“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
一路走过长廊,抵达正厅。
谢琬音早坐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了。
她穿着宝蓝色丝绒旗袍,双手端庄交叠着,望着喻礼和程濯一步步走近,心脏激烈得似乎要跳出胸腔。
在喻礼跟程濯一同跟她见礼后,她深吸口气,激动说:“这件事是只有我知道,还是都知道了?”
她暗暗兴奋,以为自己是喻礼第一个分享秘密的人。
喻礼道:“除了舅舅和二哥,几乎都知道了。”
谢琬音“哦”一声,激动的情绪平息不少。
她打起精神,认真问询程濯几句。
他应对得体,翩翩有礼,极为彻底体现世家出身的良好教养。
谢琬音却觉得程濯这个年轻人不会是他表面表现得那么纯良温和。
把小舅妈拐走的人能纯良到哪里去?
佣人来上茶,顺便带来新消息,“陈主任的车已经在山下了,陈主任的秘书说时间赶得急,就不亲自拜访您,希望找地方直接见见三小姐。”
谢琬音嘴角往下撇,“他倒是会撇清关系。”
喻礼对佣人道:“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后山的风竹馆。”
谢琬音道:“三小姐,你是想冻死谁?”
喻礼起身,回眸看着程濯说:“我不会呆长的,你想随便逛逛,叫人带你去。”
站在谢琬音身边的阿姨立刻毛遂自荐,“三小姐,一会儿我带程先生领略一下山上风光。”
喻礼点了下头,眸光瞥了下阿姨,记住她的面貌。
她走出正厅,绕过主院,一路往后山去。
风竹馆是景山上的避暑胜地。
为了最大程度享受自然风光,风竹馆只蓬了屋顶,却没有砌墙壁,只用纯天然的竹帘遮蔽隐私。
四周环绕茂盛葳蕤的竹林,不远处是从山上汩汩引下的温泉水,泉水腾腾冒着热气,汇聚出水池,引得鸟禽在水中嬉戏觅食。
风竹馆内陈设简单,一架古琴,一张紫檀长几,几个蒲团,还有几卷悬在竹帘上的名家字画。
望见那几幅画,陈修和的秘书便感叹喻家奢侈,“字画得在干燥恒温的地方才能长久保存,这地方临着温泉水,常年湿气蔓延,实在不是收藏的好地方。”
陈修和没说话,只是坐在紫檀长几后的蒲团上,静静等着喻礼过来。
这地方四面临风,竹林冷风呼啸,飒飒作响。
他穿得单薄,只穿一件羊绒衫,外面是深色行政夹克,不一会儿便冻得手背泛红。
喻礼来得时候,秘书正给陈修和倒热水暖手,她掀开帘子,缓步走进去 ,捏住汝瓷花瓶里一支开得正盛的腊梅花,慢吞吞放在鼻尖下轻嗅。
天气冷,她穿得很保暖,陈修和望着她身上厚重的羽绒服,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你独特的折腾人的手段?”
喻礼道:“我只想快点结束。”
“为什么?”他看着她,耐心很足的样子。
“我有喜欢的人。”
“我不阻止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陈修和面容冷峻,语调温缓,“喻礼,我向你保证我的忠诚,但我并不要求你对我保持忠诚,喜欢他,婚后也可以继续养着他,我不介意。”
他看向她,眼珠是深邃的棕色,像冷泉下浸润的石子。
“但是我介意。”喻礼似乎终于有了耐心跟他谈一谈,坐在对侧的蒲团上,抬起眼睛跟他对视,“我喜欢一个人,当然要给他最好的,名分也不例外。”
陈修和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这番话,你六年前也跟我说过。”他其实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是六年零七个月,她刚刚成年的时候。
喻礼对此没印象,“我不记得了。”
陈修和说:“哦,但我记得。”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她聊得长一些,持了水壶给她倒茶,热气幽幽滚烫,他说:“那时候我还在县里任职,你突然就过来了,要跟我退婚。”
他的印象远远不是这几行字可以概括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年是盛夏,他还住在县里分配的干部宿舍里。
那是一处狭小的院落,院前有一处小小的菜畦,陈家拨来照顾他的阿姨为了给贫瘠的伙食增点色彩,在菜畦里种了一些蔬菜,那正是给蔬菜浇水的季节。
他从单位回来,一推门,望见弯着腰在菜畦里浇水的姑娘。
她卷起裤腿,露出一截纤细漂亮的小腿,她的头发被太阳照得发光,每一根发丝都是璀璨生辉。
她回过脸,露出一张琼姿花貌的脸。
额头覆着薄汗,眼眸乌润干净,漂亮得闪闪发光。
他怔愣一会儿,才认出是谁。
是他自小订下的娃娃亲。
“你怎么过来了?还做这些!”
“没什么,帮帮阿姨。”她轻快走过来,带起一阵甜润的风。
他喉间生渴,喝着井里打出的冷水。
心底从没有如此激荡满足过。
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恰好是他家自小订下的未婚妻。
她从菜畦向他走过来的那一瞬,他脑海里已经勾织出他们从结婚到白头偕老的画面。
她在简朴凳子上坐下,他一错不错盯着她,生怕凳子上的倒刺刮伤她细滑如凝脂的皮肤。
规整坐在凳子上后,她开口,“修和哥,我想过了,我们退婚吧。”
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得如同一泓清泉,说出得话却毫不留情。
“为什么?”他啜着冰冷的井水,装作风平浪静。
“因为我不想成为缀在你名字后的某某夫人。”
这个问题太大了,而且是原则性不宜更改的问题,他转移话题,“是不是喜欢了谁?”他几乎迫不及待说:“喜欢了谁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晚几年结婚,你尽可以好好谈几段完整的恋爱,只要你最后的丈夫是我就可以了。”
他可以原谅她走弯路,只要站在终点的是他就好。
她不喜欢他完全可以理解,他常年在外,很难陪她风花雪月,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提供给她情绪价值,这是非常合理的。
她却坚定摇头,“我喜欢一个人,肯定不会只简单跟他谈一谈,我一定会跟他从一而终,名分当然也会给他。”
她说的坚定,眼眸中是对心中所爱的赤诚和真挚。
他毫无缘由嫉妒起未来得到她心的那个人。
此去经年,喻礼依旧没有变,还是那个能为爱人飞蛾扑火的性子。
“礼礼,你已经错了一次,还想再错一次吗?”这样的话说出口,陈修和便隐隐后悔,他不该这么急躁指责她,顿了下,他心平气和描补,“当然,你没有任何错,是梁宗文蛊惑你。”
喻礼只是笑了笑,不愿跟他说的更深。
他们之间是原则性的问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嫁到陈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会成为她的祖母、外祖母乃至母亲,但不会成为喻礼自己。
她一生的荣光只会系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没有人记得她祖母是建国以来第一批被授勋的女战士,是第一位出使国外的女外交官,她也曾在国际舞台上挥斥方遒。
但,因她身边的男人,于是,她留给后世的只有喻济时第二位夫人这一印象。
当然,喻礼并没有祖母那样恢宏的梦想,她纯粹不想让自己的人生被其他人掌控,她不愿联姻,宁愿在男人堆里品酒拼下限拼命,也不要成为一个联姻成功的美满的符号。
陈修和看出喻礼不愿交流的态度,他倒没有生气,她出身名门,自己又做了一番事业,理当如此自傲。
“喻礼,我没有第二个八年来等你。”这次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势必要结婚生子,如果她还是不愿,他会接受家族挑选的另一门婚事。
喻礼端起那杯他倒给她的茶,微微颔首,“祝修和哥婚姻美满,跟未来的嫂子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