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酒店被剧组包了场,加上大部队在县城,所以房间很余裕,她住的十层及上下两层都没有人,走在走廊里听不见一点动静。
酒店客房层的灯光调得很暗,过道两边镶嵌着光线舒适的地灯和筒灯,门牌号也不是贴在门上,而是做成一块木牌高高挂在墙壁,用一个个小巧的壁灯点亮,令人感到安全和惫懒。
电梯无声跳着楼层,缓缓停在十楼,“叮”的一声,锃亮的电梯门应声敞开,露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来人穿着黑色运动服,手里握了瓶水,姿态随意的站着,露在衣服外的小臂覆着一层薄汗,像是刚刚运动完。感受到身前有人,他抬起头,微湿的额发下眉眼深邃俊雅,是闻勉。
这还是喻氤进组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剧组组织的两次围读都正好赶上戛纳电影节,闻勉作为主竞赛单元评审团的评委,没有赶得回来——这是他第二次受欧洲三大电影节的邀请出任评委,行程忙碌。
当然,为表尊重,他有在围读时打来电话问候其他主创们,当时现场人多,喻氤也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并未有太多交流。
此时骤然碰上,喻氤还有些紧张。
好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基本的礼数都刻进了骨子里,喻氤率先打招呼:“闻勉老师好。”
闻勉认出她,态度随和地问:“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喻氤不好意思地说晚饭吃咸了,闻勉露出了然的神情,笑了笑,说:“你跟我来。”
说完迈开长腿,几步穿过走廊,敲开了一间客房的门,喻氤落后他两步,听见他叫自己的助理切两颗橙子出来。
等待的过程,他向喻氤解释:“橙子能解渴,少吃一点不会水肿。”
喻氤感激一笑,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起他。
电视里看不出来,但他本人真的很高,墙上的壁灯都不过刚与他双目齐平,幽暗的光线从侧方勾勒着他的骨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盖出阴影,有种眼波流转的柔情,喻氤想到某个国外的影评人赞他统一了东西方的审美,他身上端雅、神秘,又带一点疏离的气质令西方人痴迷。
其实像这样自身特点强烈的人是不适合演戏的,但闻勉就是能做到只要站在镜头前,就变成另一个人。
在他身上,演戏是一种本能。
多么令人嫉妒的天赋。
一道声音从屋里传出,“橙子切好了,喻老师,拿好。”
喻氤回神,年轻的男助理端来了果盘,再看闻勉,他正神色宽和地看着她,被她打量这么久也不改其色,涵养十分好。
她无措了几秒,最终决定诚实地致歉:“抱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您,有些好奇。”
闻勉歪头,浅笑道:“好奇什么?”
喻氤想了想,“好奇‘天生演员’是什么样子。”
传闻他从未上过一节表演课,但几乎每个高校电影系的老师都会以他作为范本,来演示什么叫做“天生演员”。
闻勉嘴角上翘了几分,摇摇头,并不接这话,而是从助理手上接过果盘递给她,温和地说:“早点休息吧。”
喻氤知道这是一种礼貌的谢客,她和闻勉还没有那么熟悉,显然她也没有能让闻勉客套周旋的资本,喻氤顺势告辞:“谢谢您的橙子,明天片场见。”
闻勉点头,“明天见。”
她走的快,是以没发现转身后闻勉略带审视的眼神。
端着橙子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去领通告单的秋秋回来了,奇道:“咦?哪来的橙子?”
南方的夏橙,咬一口清甜满溢,久旱逢甘的爽快,喻氤递给她一片,“闻勉老师给的,你尝尝。”
秋秋将她的手推了回去,“一会儿再吃吧,你先看看通告单,看完你就没有闲心享用了。”
因为明天的第一场戏,就是她和闻勉的吻戏。
第11章 P-3吻戏闻勉抬手遮住了咬得红肿……
通告单上定的这场戏,女主角李金银刚刚结束高考,来到省城寻找正在读大一的男主角娄泽,既是一场吻戏,也是两人心意互通的情节。
取景地在大学城附近的居民楼,白砖黑缝的老楼房,水磨石地面铺满楼道,门边放着铁架子做的鞋柜,另一侧的窗户起得老高,太阳稍稍下山整个楼道就昏暗不已。
这就是戏中90时代,李金银和娄泽初次亲吻的地方。
喻氤咬碎嘴里的口腔清新糖,快步走进拍摄楼道。
楼道窗户外架起了三层楼高的灯架,橘色的光线打在窗上,仿造出日落时的氛围。
闻勉已经到了,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牛仔裤,T恤衣摆空荡荡地垂在腿边,发丝被抓出硬朗的质感,这是娄泽惯常的装束。
而李金银这一场则是白裙白鞋,露出纤细的小腿和肩膀,头发柔顺披在背后。
“嚯,这乍一看还以为拍纯爱糖水片了。”主摄坐在架好的机子后玩笑。
孟竖没理他,对喻氤抬抬下巴:“知道这一场怎么演吗?”
他颅顶架着一只墨镜,喻氤盯着他太阳穴上被勒出的压痕,道:“李金银在校门口看到娄泽和女同学说话,出于占有欲,回家后强吻了他。”
孟竖点头,没说太多:“记住,李金银不是普通的乖乖女,她将娄泽看成这个世界上唯一属于她的东西,所以你的愤怒要大于爱慕,处理好这个情绪。”
得到喻氤肯定的答案后,他转向闻勉,后者挑起眼回望,好像在问他有什么指教,孟竖摆了摆手回到监视器后面,“准备好了就拍。”
现场副导吆喝:“各组就位!”
无关的工作人员退出楼道,收音师抱着收音杆贴在墙角,四下通通噤了声。
喻氤深呼吸,待到打板开拍,迈开步伐跟着闻勉走进画幅。
闻勉在门前翻找钥匙,昏黄光影透过单薄的夏衫,照出他劲痩坚韧的脊背,随着低头动作,后颈微微凸起一节颈骨被镀上一层金色。
喻氤恍惚真的看到了20岁的娄泽。
“刚刚和你一起出校门的女孩,”她用听起来平稳的气息念出台词,“没听你提起过。”
闻勉不在意的随口答道:“不认识。”
喻氤接着问:“不是你同学?她拿着跟你一样的书。”
闻勉抬起头想了想:“是吗?”
喻氤看他两眼,
强硬地抢过了他手里钥匙。
闻勉拉住她,“小花,你在生气吗?”
他的手很热,掌心干燥,稍稍用力喻氤就感到手腕开始发胀,她冷着脸呛声:“说了不要叫我小花。”
闻勉却笑了,眉眼阳光舒展。
“叫了那么多年了,怎么改得过来?”顿了顿,他求饶,“好了,李金银,你在气什么?”
喻氤按照剧本要求,强硬地拽下他的衣领,“你说呢?”
距离瞬间拉近,近得喻氤可以看清闻勉的睫毛,而闻勉看着她好像怔了怔,然后迅速偏过头,耳朵和脖子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小花,你……”
“你先放开我……”
这里就该亲上去了,喻氤手心冒出了汗,糟糕地发现自己根本入不了戏,她的心跳声,闻勉的呼吸声,还有几步外机器运转的轻微响动,一切的存在感都被放大。
咬咬牙,她踮起脚照着闻勉迎头贴了上去。
他的唇很薄,触感柔软,被她袭击的瞬间以手抵住了她的肩,这是剧本里娄泽慌乱的自然反应,同时也意味着她能更进一步。
半分钟后。
——“停。”
喻氤喘着气退开,廓形的衬衫裙贴上后背,很快洇开一小片水迹。
孟竖看了一遍回放,面无表情,喻氤等着他说点什么,譬如哪里有问题,要怎么改,然而他只闷声说:“再来一遍。”
于是喻氤和闻勉重新走了一遍,没过。
第三遍,还是没过。
第四遍。
——“停。”
喻氤低头拉开距离,此时再傻也明白过来是她的吻戏过不了。
闻勉靠在墙边没说话,手背抬了抬,遮掩被咬得红肿的唇。
喻氤一时间窘迫万千。
孟竖从监视器后面走了出来,看不出喜怒,问她:“你拍过吻戏吗?”
喻氤愣愣点头。
“我是说真正的吻戏。”孟竖重复。
喻氤微微变色,她为数不多的吻戏经验都来自糖水剧,轻轻碰一下就算过,孟竖说的那种唇齿相交的吻戏,她压根就没演过。
孟竖说:“李金银和娄泽都是头一次接吻,所以你一开始单纯的发泄情绪没有问题,后来的青涩和不得章法也没有问题,但是这不只是一个吻,更意味着他们关系的转变。”
喻氤听懂了,落下眉眼:“我知道了导演,请给我五分钟。”
孟竖看一眼正在被梳化师遮盖唇色的闻勉,坐回了监视器前。
现场几十来号人嘈嘈杂杂,喻氤知道其实没人有空在意她,但开机第一场戏就连吃NG,加上是吻戏,她的压力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走到无人的墙角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一点,越紧张只会越出错。
五分钟很快结束,确定她已准备好,一直在不远处安静等待的闻勉回到接戏的位置,唇上的牙印被盖了个七七八八,不仔细看已经分辨不出。
现场又一次各就各位。
正式开拍前,闻勉目视前方,嘴唇微微动了动:“就按照你的设想演,不必顾忌我。”
不等喻氤回应,耳边响起打板声,她只能再次拽下闻勉衣领,在他念完台词后亲了上去。
近而模糊的视野里,有一片灰影在晃动,那是闻勉扇动的睫毛,想到他的叮嘱,喻氤咬咬牙,抽身退开。
孟竖凝眉盯着监视器,没喊卡。
下一秒,闻勉揽住喻氤的腰阻拦住她的动作,将她困在怀里,眼神复杂而灼热,从她的唇划到她的眼,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喻氤也被带着,身体某处如暗火复燃的燥热起来。
四目交错,情愫在弥漫。
喻氤垂着眼,感到闻勉的呼吸靠近自己,直到一瓣带着莲叶苦意的温热熨了上来,她乖乖张开嘴。
那是属于情人间的吻,年轻,热切,闻勉的力道很重,绞得人生疼,却又会在弄疼她后安抚地舔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