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缪静的相处时间不多,但这几天,她明显能感觉到被照顾,不管是从事情还是情绪上。她们全程住一个房间,缪静都会让她先选床,用浴室也是由她先做选择,而缪静的口头禅则是:“没关系,我都可以。”
蔡芷波看到的缪静非常宽容平和,笃定自信。
缪静觉得蔡芷波的直白很可爱,她能明白为什么那两个男人为她打架。缪静看到的蔡芷波很能自我表达也为对方提供正向的情绪价值。旅途中不管她说什么,只要是蔡芷波没听说过的事情,她总是先说:“真的吗?太有趣了。”而她做了什么决定,她的跟随也很快:“好啊,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当决定出了错误,她就会说:“没事,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所以,她们之间没有什么磨合期,相处得很自然融洽。不过,缪静知道这都只是她们其中的一面,再深入下去,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比如此刻,蔡芷波想到要和她分离,忽然就问她:“缪静,我和你算是朋友了吗?”
缪静看了眼蔡芷波,答:“人和人是很难成为朋友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朋友,也不追求有很多朋友。”
蔡芷波大受打击,她愣愣看着温柔的缪静,仿佛很难相信她还没把她当朋友。
缪静失笑解释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不是非要定义到某种关系里面去的。即便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你相处得挺好的,以后不就可以保持联系吗?你想要的不就是,我们以后有机会还能一起出去玩吗?”
蔡芷波再次震惊,许久她才说:“你说得对。”
缪静笑笑,她知道自己身上是有棱角的,而这种棱角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如果蔡芷波是追求凡事都需要建立在,某种特定社会关系里才能有安全感的人,那她们只能是萍水之交。
蔡芷波开始若有所思,低头看手。她的左手戴了四年的婚戒,这次出行摘下来之后,她一直觉得戴过戒指的手指空落落的。而这两天,她和徐宇定有过联系。
他先发信息问她什么时候旅行结束,她则回复了时间,他便回了句:注意安全。甚至没有质问她为什么逃离。
见她没再回复,他还给她发了张照片,她点开一看是他把她的那幅《冬》裱挂在墙上了。
蔡芷波看到这张照片,心情非常复杂难受,她知道他在试图低头示好。她只要顺势而下,她就能回到他给的婚姻庇护所里。在这样的关系里,她过去的四年只要不做自己,就不算太差。所以,她这两天因为自己内心不自觉的动摇,而开始自我怀疑,迟迟决定不了归期。
此刻缪静的话,无意之中让她似懂非懂,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但她不想表现出来,抿嘴笑说:“你既然不会马上回去,那就不用操心我啦,我等到了蒙巴萨再看买什么时候的票吧。”
缪静闻言,欲言又止,她看得出蔡芷波的失落,但她爱莫能助了。她经历过太多她想帮,对方自己选择放弃的事,尤其女性在婚姻关系里,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只能继续滑动照片让蔡芷波看,转移了话题。
从安博塞利坐火车转场去蒙巴萨的那天,蔡芷波没有前几天那么活泼,她坐在窗边看风景。整个行程都很安静。
缪静也很安静,她现在是个不怕人群也很享受孤独的人。她低头看手机上的信息,赵素梅今早给她更新了一则新闻:小徐总今天派人给你爸送了一个新花瓶,你爸挺满意。
缪静:然后呢?
赵素梅:你爸让我和你说,早点带人家老婆回家。
缪静:……无聊。他不知道别人老婆有自己的想法吗?噢,他不知道。
赵素梅:你爸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管别人的家事。
缪静:让他自己饭吃三碗,闲事少管。:)
赵素梅:我听说的还有现在看到的,这个小徐总是挺疼老婆的。
缪静看到这条信息翻了个大白眼,不想再回复。她收起手机看了眼蔡芷波,心想蔡芷波要是人生追求的就是被人疼,那她绝对会尊重祝福。毕竟这样的人生对她来说会容易简单很多。
蔡芷波感受到缪静的目光,转过头去对她一笑说:“我真舍不得你。”
缪静失笑,抬手拍了拍蔡芷波的肩膀说:“等会再说这话吧,我也要先到酒店,我让公司司机直接到酒店接我。”
蔡芷波点点头,又嘀咕了一句:“我真羡慕你啊。”
缪静没听清楚这话,问她:“你说什么?”
蔡芷波笑摇了摇头,眼睛明亮说:“太好了,那我还能跟你再待一会。“
缪静哭笑不得,她觉得蔡芷波真的很会逗人开心,还说得很真诚。
而等她们到了蒙巴萨酒店,缪静先看到了自己的司机,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一个熟人:蒋云淮。她愣住了,把行李交给了司机,下意识想到酒店大堂多等一会看情况,因为她知道蒋云淮肯定是来找蔡芷波的。
蔡芷波看到蒋云淮也很意外,尤其当她看到他脸上还带着伤,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而蒋云淮不管是不是脸上带伤,依旧维持着风度,泰然自若。他看到蔡芷波就走向她,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皮质文件袋递给了她说:“Lily,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蔡芷波没接,疑惑不满盯着他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Alan?”
蒋云淮没回答,看了眼酒店大堂吧才说:“我们能去那边聊一会吗?”
蔡芷波闻言下意识找了一圈缪静,发现缪静还在前台接待处,她便让蒋云淮等一会,人走到缪静身边问:“你要走了吗?”
缪静回头答:“我司机还没有来。”
“那你要走的时候,一定跟我说,等我送送你。我现在先去那边和Alan谈一下。”蔡芷波笑说,指了指大堂吧方向。
缪静见蔡芷波笑得勉强,她微笑说:“你去吧,我会等你的。”
蔡芷波似乎这才放心,转身同蒋云淮往大堂吧走。
两人落座后,蒋云淮抬手要了两杯咖啡,他还询问有没有什么甜品蛋糕。蔡芷波打断他说:“我什么都不吃,咖啡也不需要,给我一杯水。”
蒋云淮闻言,把订单改成了一杯黑咖啡和一杯水。之后,他看着对面侧着脸不看他的蔡芷波,问:“旅程怎么样?”
蔡芷波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她转过脸看向蒋云淮又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蒋云淮对此的回答,是把文件袋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蔡芷波猜到里面是什么了,她犹豫再三抬手拿过文件袋打开,当看到里面真的是和钻戒相关的鉴定证书等资料时,她的脸色还是骤变。她把东西塞回袋子里丢回桌面,生气说:“你什么意思?”
“你如果真的要卖钻戒,那就卖出它该有的价值。我现在知道这笔钱对你来说很重要。”蒋云淮说。
蔡芷波气到失语,她盯着面不改色的蒋云淮半晌,最后一把抓过文件袋冷笑说:“行,我收了,我谢谢你。我们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两清了,Alan?”
蒋云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蔡芷波。
蔡芷波失去了耐心,准备起身想走,恰好这时服务生端着饮料过来,她又被迫坐回去。等她再度想起身的时候,蒋云淮忽然问:“你认为徐宇定爱你吗,Lily?”
“这和你没有关系。”蔡芷波说。
“我没有想要做什么。我以前就告诉你了,我希望你如愿以偿成为画家,也希望你幸福。我真的希望你的《冬》能在艺术展展出,仅此而已。如果你是幸福的,那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都是有利于你的。”蒋云淮慢声笃定道。
蔡芷波听愣了,她脑海里飞过很多过往,最后她盯着蒋云淮愤怒道:“Alan,你真的太虚伪了,从前到现在,你都很虚伪。你只希望你自己完美无瑕,可你并不是。上次你说是我背叛了我们的婚约,真的是我吗?如果那年我不提分手,你真的会在父母不同意的情况下,继续和我举行婚礼吗?你不想继承家业吗?四年过去了,你现在掌权稳定了,回头又想找爱情了,那枚钻戒原本就是你想给我的补偿对吗?毕竟真给钱太俗气了。钻戒不管卖多少,现在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蔡芷波摇了摇文件袋,丢回桌面上。
蒋云淮始终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变得深沉,他盯着被摔在桌上的文件袋良久,而后说:“我一直只有在你面前才能做自己,也只有你了解我,Lily。”
蔡芷波听到这话,几乎想崩溃,她痛苦闭了闭眼睛,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蒋云淮,接近病态的执拗。
“Lily,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了,”蒋云淮意思喝了口咖啡站起了身,整理了衣襟说,“但是,我不是。”
蔡芷波没反应,沉默坐着。
而蒋云淮离开前,又低头沉声说:“祝你旅途愉快。”
蔡芷波扭开了脸。
缪静远远看到蒋云淮走了,迟疑片刻走去找蔡芷波。走近后,她看到蔡芷波低着头便问:“你还好吗?”
蔡芷波抬起头扬了扬眉,反问:“你要走了吗?”
缪静微微点了点头。
蔡芷波面露悲伤难舍,欲言又止。
于是,缪静试探问:“你要送我吗?”
蔡芷波终于绷不住,一脸委屈可怜看着缪静说:“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你跟着我干嘛?你不继续旅行要去我的工厂吗?那可是很无聊很枯燥的地方。”缪静失笑说。
“对,我想去。我不想回国。”蔡芷波肯定说。
“你确定不回国了?”缪静问。
蔡芷波用力点点头。
缪静犹疑了片刻,最后笑说:“行吧,那走吧,你去看看新的地方也好。”
徐宇定在蔡芷波原定旅行结束的前一天,让南市和海城两边的保姆都把家里打扫了,换上新鲜的花,他还交代她们买新鲜的蓝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按兵不动,耐着性子没刺激没打扰蔡芷波,他想着先等她回来再说。于是,一直到前一天,他才再发她信息:你把回程的机票发我,不管你是想回海城还是南市,我安排人去接机。
可他这么大的让步,最后换来还是蔡芷波冷冰冰的一句话:我暂时不回去了,如果你想通了要离婚了,我再回去和你办手续。
他的愤怒在心底彻底燃烧,他拿起手机给蔡芷波拨去了电话,等她接起电话,他徐徐说:“蔡芷波,你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做的这么绝是不是?”
蔡芷波应声:“嗯。”
“那你可不要后悔。”徐宇定怒极反笑。
蔡芷波没再回应,缓缓挂断了电话,她知道她和徐宇定之间的战役要真的开始了。
第23章
蔡芷波原定回国的日期是3月6日,得知她不回来了,徐宇定当晚又从家里离开,带着他们的猫绒绒。他回到自己婚前的公寓,给猫喂了饭。
猫吃完饭,冲他叫唤了两声,靠过去亲昵蹭了蹭他的手,好像在感谢他。他抬手摸了摸猫的脑袋,他想猫能养熟,蔡芷波却养不熟。
他一直知道这四年多的婚姻里,他在两人关系里处在优势,而他认为这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是因为蔡芷波刻意让他处在优势,他才有优势。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可能,一时很难接受这种落差。毕竟他为蔡芷波和她的家庭摆平了很多事情,甚至现在他还在处理这些事情,他对她有付出,他理应当得到。结果却只换来她忽然决然的逃离。
于是,他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她想要的如果他不给,他不信她能得到。他不喜欢失控,现在这种感觉比他感觉自己爱蔡芷波来的更强烈,也可以称之为“恨”。她想离婚,那她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缪静的工厂不小,占地有两三百亩,两千多名员工。她一回到公司就先把蔡芷波安顿在宿舍里,自己便去处理事情了。
蔡芷波则有些懵,在简陋的房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一时不知道该干嘛就站在窗边向外看。她看到这边都是枯燥又简陋的厂区环境,工厂有高高的围墙有电网保护,保安室里的保安在执勤,她坐车进来的时候,看到保安扛着枪出来,笑嘻嘻对着车内打招呼。她只觉得那枪有点可怕,而缪静习以为常说这里都这样。她问缪静:“那你有枪吗?”
缪静微微一笑说:“我有持枪证。在我们厂区内都是安全的,没事不要一个人出去到处逛。”
蔡芷波笑了笑,终于意识到她脱离旅游团跟着缪静到工厂意味着什么。旅游团会跟你说行程绝对安全,但生活不会这么向你这么保证。
临近午餐时间,缪静发信息让蔡芷波到食堂吃饭。蔡芷波按照指示到了食堂,然后进入一个奇妙世界,因为这里实在很像灵堂:白墙黑色的花、白桌黑色的椅、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看似色彩艳丽,实际也就叫菊的非洲菊。样样东西都是中国人认知里的白事物件。
而食堂里这个时候坐满了黑压压的非洲人,一眼望去震惊蔡芷波。好在缪静就坐在入口附近的桌子边,她看到蔡芷波站起身冲她喊:“这里,芷波。”
这一桌七八人有中国人有非洲人,缪静向蔡芷波介绍了自己的同事,基本上都是她的中层管理,然后她对桌上一个年轻女孩说:“我明天要出差,蔡小姐就交给你了,纳彩,她想要去做什么有什么需要,你和Brighton带她去。”
“好的,缪总。”胡纳彩笑说。她相貌平平,脸上有不少雀斑,却是年少老成,眼神沉稳。
蔡芷波来不及回神,坐下问缪静:“你明天就要出差吗?”
“对,去趟加纳。”缪静笑说。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蔡芷波着急。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缪静,但她现在对她很好奇。
“我在那边约了人,你还得要办签证,时间赶不上。等下次有机会吧,我去两三天就回。”缪静说。
“那,那我在这会不会给你同事添麻烦?”蔡芷波不好意思道。
“问题不大。”缪静微笑。
“对,我们反正每天在工厂里,下班可以带你去转转。”胡纳彩笑接话。
“嗯,辛苦你。”缪静冲胡纳彩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