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飞机上,蔡芷波吃过东西,就让空姐帮她铺了床睡觉。她睡醒的时候,看到邻座缪静没有休息开着阅读灯在伏案写着什么。她坐了起来找水喝。
缪静察觉到动静,看了眼蔡芷波问:“机上有WIFI,你要不要连?”
蔡芷波闻言笑说:“我才不连,难得坐飞机有理由不管任何事情,还连WIFI呢。”
缪静点点头,低头继续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你在干嘛?”蔡芷波从架子上拿了瓶水打开喝了一口。
“工作。”缪静回答。
蔡芷波又是点头,不自觉看着缪静出神。
缪静不由也看了眼蔡芷波,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蔡芷波摇头笑说:“没什么,就想当面谢谢你钻戒的事情。”
“为什么要谢我?你给物我给钱,只是在交换。”缪静说,“对了,说起这事,我已经把钻戒交给我妈,让她帮忙找她熟识业内人做鉴定,这样比较放心。”
“你效率好高。”蔡芷波说。
缪静笑而不语。
蔡芷波没人聊天,枯坐了会又躺回去戴上耳机,她无聊打开了《冰雪奇缘》,结果被这部动画片看哭了。她记得这部电影刚上映的时候,她和蔡墨一起去电影院看的,当时蔡墨看哭了,她没有哭只觉得有趣好看。她还问蔡墨为什么哭。蔡墨说:“爱莎和安娜的姐妹情很感人。”
此刻她也看哭了,想起家里出现经济问题时,她怨过蔡墨的冷酷决绝,于是她想自己要去解决这些问题。蔡墨当时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却疑惑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她一度以为自己解决了,现在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糕,而她也体会到了蔡墨当时力不从心的恐惧。
哭完,她饿了,按了服务铃,叫了牛排、巧克力蛋糕和一盘水果。等这些都结束,她又点了杯鸡尾酒,空姐还贴心为她端来烘烤过带着温度的坚果盘,她开心持续吃吃喝喝。
缪静工作告一段落,发现蔡芷波吃个没停,她感到很惊讶说:“我不知道原来你的胃口这么好。”
蔡芷波笑嘻嘻,她知道缪静不会想到,这很可能是她近年最后一次坐飞机头等舱了。
“你要睡了吗?”蔡芷波吃着坚果问。
缪静点点头,拿过机上的洗漱包,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去了洗手间。等她出来的时候,她看到蔡芷波已经喝完了鸡尾酒,倒下又是闷头睡,头发已经全乱。她感觉蔡芷波这个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邋遢,和她所想的娇贵有很大的出入。
缪静想起今天在机场看到蔡芷波的时候,她就很意外。蔡芷波看上去很憔悴,穿着随意的灰色冲锋衣,脂粉未施,即便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依旧难掩她眼里的心事重重。在等待登机的时候,她更是有点魂不守舍,缪静几次想问她怎么了没问出口,直到机舱门关闭,她才看到她松了口气。
蔡芷波这一觉一直睡到飞机要降落,她被迫醒来被撤走了床垫立起椅背,神情恍惚靠在那发呆,她心想怎么就要降落了。她看到周围的遮光板都打开了,机舱顶梦幻的星空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个苍白的小灯孔,飞机将从云海降落到现实里。她们在清晨抵达了目的地。
“你是第一次到肯尼亚吗?”缪静忽然问蔡芷波。
蔡芷波惊回神,点点头表示还是第一次到非洲,接着她问缪静:“对了,你回程的机票买了吗?”
“我也还没有买,到时候再看。”缪静答。
蔡芷波点点头,他们的旅程前后有九天,她想等迟两天再想什么时候回去来得及。
飞机落地,大部分人的第一件事都是开机,只有蔡芷波一点也不急。她慢慢开始收拾自己的包,手机一直放在背包的夹层里面,等可以下机的时候,她背上包就往外走。
两人一起过了海关,等酒店接机车的时候,缪静拿着手机忙完信息回复,意识到蔡芷波一直站在旁边等她。她便问:“你和家里人报平安了吗?”
蔡芷波点点头。
缪静疑惑,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到她拿手机。
上车后,两人各自靠着一边车窗休息,内罗毕市区内的交通不太好,时不时就塞车,车也是走走停停。蔡芷波看着窗外的风景再度入神,直到缪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缓缓转过头问:“怎么了?”
缪静拿着手机欲言又止,而后递过去给蔡芷波说:“我妈发我的。你出来旅游,徐总不知道吗?”
蔡芷波听到这话,脸就垮了,而当她看到令人震惊的照片后,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短暂崩溃了,她楚楚可怜望着缪静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缪静面对蔡芷波无辜可怜的神情哑口无言,半晌她失笑说:“不是给我添麻烦,而是这事太劲爆了。我妈都震惊了,徐总去我家碰到蒋先生,竟然动手打了他,于是这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太不可思议了,我妈说我哥和我爸还有我家保安一起,硬是没有拉开。”
蔡芷波难得呆傻,无语凝噎。许久,她说:“我再看看照片。”
缪静忍着笑把手机又递过去,蔡芷波接过手机仔细看照片。只见这张照片是缪静的母亲在二楼偷拍了一楼客厅,客厅沙发上坐着四个严肃的四个男人:缪静的父亲和兄长坐在主位沙发上,一个抱胸神色凝重一个双手搭在两腿膝盖上神色为难;而两侧的沙发上各坐了徐宇定和蒋云淮,这两人都不同程度挂了彩,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可以看得出,他们这个样子都很不像话。
蔡芷波越看越难受,她又对缪静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们会闹到你家去……”
缪静哭笑不得,但她已经隐隐猜到蔡芷波异常行为背后的不寻常了。
“你爸妈没生你的气吧……”蔡芷波小心问。
“我爸反正是不是都会生气,我妈不会生气。你不用太在意,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人已经出来了就好好玩吧。他们两个那么大的人,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非要靠拳头解决问题,那是他们的毛病。不过,你自己手机开机吧,很多事情是躲不了的,早点面对早点经历阵痛也早点结束。”缪静说。
蔡芷波很担心缪静会劝她回去,结果是这样一番话,她很想哭又有点想笑,最后还是“噗嗤”苦笑了一声。
缪静见蔡芷波还能笑,松了口气,她说:“我家有监控的,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开始打的,不知道有没有拍到,你要不要看现场?”
蔡芷波彻底笑了,她靠着椅背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谢谢你,不过我现在看不动。”
缪静笑不语,收起了手机也靠回去。她同样看着窗外,她总觉得蔡芷波这个状态和她当年负气出走非洲时很像很像,她真切经历过自己内核的山崩地裂,而她很想告诉蔡芷波只要愿意出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她不知道蔡芷波的决心到底有多大,所以此刻多说无益,或许蔡芷波最终还是会选择回去呢?
蔡芷波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攥在手上,依旧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开机。
海城缪家是响当当的,三代经商,早年水果市场发家到现在是海城一霸,他们当年参与市政建设,海城人都说海城有一半的楼是他们家建的。缪存凯在海城可谓是有头有脸,见过大风大浪,不想今天两位后生才进门就给他整懵了。
先到缪家的是蒋云淮,缪存凯一口一个好贤侄,关切问他怎么又来了,邀他上座让人奉茶。可蒋云淮心不在焉只想见他妻子赵素梅。见到赵素梅,蒋云淮就问:“梅姨,你找人鉴定的粉钻是哪里来的?”
赵素梅尴尬,心里暗骂熟人不可靠。她一眼也认出了蒋家的家徽,知道这个不太好出手,但架不住缪静想做鉴定,就想找个相熟的人去做。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透露风声,不想不过一个晚上,大家都知道了。
蒋云淮见赵素梅不说话,心里猜到的确是蔡芷波要卖他的钻戒,她的做法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因为她应该知道这枚钻戒的意义和价值。
“她卖给缪静了?多少钱?”蒋云淮问。
“哎呀,这个我就不太懂了,听静静说大概百来万吧。”赵素梅微笑,她一面说一面观察到蒋云淮脸色不太对,便接着道,“如果这枚钻戒对你有特殊的意义,你想买回去,回头可以和静静商量。”
蒋云淮没做声,脸色阴沉得很难看。四年是很漫长,但他知道蔡芷波当初选择和徐宇定仓促结婚就是为了钱,为了她家的债务,而这几年她也不过是活在徐宇定的金丝笼里,她的人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的内心在稳定的环境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他总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少女Lily。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他看轻了她,也透过她看到了自己无所遁形的虚伪,但他不想承认她的这些变化可能是徐宇定带给她的。
徐宇定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缪家,他同缪静的兄长缪真一同进了院子。他在蔡芷波不知所踪之后,愤怒想了很多事情,后来稍稍冷静下来,想起帮蔡芷波拿钻戒的是缪静。于是,他一面让许智明查蔡芷波的去向,一面就连夜赶往海城,想找缪静问清楚。但考虑到这件事情涉及到自己的体面,也可能会伤到缪家的颜面,他就先约了缪真这个老朋友试探口风。当他得知缪静出国去旅游了,心里惴惴不安,他想是不是缪静帮着蒋云淮在做事,带蔡芷波出国私奔了。
就这么想着,当他进屋就看到仇人的时候,他的确有一秒失去了所有理智。尤其当他看到蒋云淮站起身,一脸倨傲嘲讽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他不由握紧了拳头在缪存凯一声高兴的“稀客啊”欢迎声中,朝蒋云淮脸上就挥了一拳。他真的早就想揍一直在搞事情的他了。
后来十来分钟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很混乱,反正自己不是自己,但好像这样才是本能。
此刻,徐宇定坐在沙发上,手机里收到许智明的信息汇报:出入境那查到,蔡小姐去了肯尼亚内罗毕。
他看完信息抬头,听到缪真说:“静静是去肯尼亚旅游了,还要几天才会回来。如果你们都着急找她的话,我可以先帮你们电话去问问。不过,你们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理智回归的两个人,在这时都默契缄口不言。蒋云淮先站起了身,向缪家父子欠身说了句抱歉,就顶着红肿的半张脸颊先行离开了。
徐宇定也想走,但缪家父子怕两人一起出去又会打架,硬是把人多留了半刻钟才放心让他走。这搞得徐宇定很憋屈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在别人地盘上撒野丢了人。
赵素梅在楼上看了半天戏,给缪静更新了情况:现在都走了,他们打架把你爸收藏的花瓶打碎了,还不知道谁会赔。
缪静和蔡芷波到了酒店,稍作整顿就准备和团队汇合,她们要去纳瓦沙湖乘船游猎。离开房间前,缪静看到赵素梅的信息忍不住发笑,回复问:爸没有问他们赔吗?
赵素梅:两个人都凶神恶煞的,你爸只能息事宁人,脸都憋绿了。
缪静:爸惯会欺软怕硬的。
赵素梅:和你一起去旅行的蔡小姐看起来不简单。
缪静:可不是,她现在一脸愁容估计快被烦死了。
赵素梅:那你多安慰她,都出去了就好好玩,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没什么事过不去。
缪静:知道。
蔡芷波向缪静借了顶遮阳帽对镜戴好,她见缪静还在回复信息,想了想终于给自己手机开了机。
没有她预想的铺天盖地的事情,只有徐宇定十来通未接来电,他甚至只有电话没有一条信息。于是,她猜想徐宇定还没有把任何事情告诉她的父母和姐姐,徐家也还没有人知道。
但东窗事发是迟早的,她想着锁上了手机,按捺住心里的不安,让自己要沉住气等到事情降临。她回头见缪静也正巧收起了手机,便笑道:“好了吗?我们走吧。”
缪静扬眉点头,拿过相机快步走去打开了房间门。
徐宇定在去机场的路上,他准备回南市了。在知道蔡芷波不是和蒋云淮私奔,而蒋云淮看上去也像个“傻子”之后,他嫉妒愤怒的心情平静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变得更复杂了。他拿出手机愤愤在给蔡芷波的对话框里打字:我到底做错什么事了,你——
但他还没有把这句话打完整,自尊心就受不了了。他删除了每个字,翻过手机又一次涌起愤怒和疲惫。
第22章
Safari,源自阿拉伯语,意思就是“旅行”或者“远征”。蔡芷波坐上越野车,第一次在马赛马拉草原上体验这项活动的时候,她感到很放松。二三月的草原生机勃勃,偶遇的每种野生动物都有雀跃的生命力,演绎着不同的生命世界。她感受到草原的风吹拂脸颊,肉身化成尘埃,灵魂归于自然,一切都很辽阔。
她和身旁的缪静都聚焦于捕捉生灵的瞬间,她这次没带相机,全靠手机在拍摄,于是她对缪静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手机拍不到,你回去发我一些。”而她们觉得彼此都很会拍照。
缪静不仅拍景拍动物,还帮蔡芷波拍了很多人像。蔡芷波一看到自己的漂亮照片就乐。在休息期间,她们一起看照片,蔡芷波不由感慨说:“我真是就算一无是处,还有脸撑着,太美了。”
缪静听到这话笑了笑,漫不经心说:“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到底是夸还是贬?”
蔡芷波想了想,苦笑一下说:“不知道么。”
缪静没接这话,继续滑过照片,她心知这三天,蔡芷波看似没事人一样玩得很开心很自信,内心却已经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里。
导游这时过来核对行程,他通知两人:“咱们下午去安博塞利,明天在那的国家公园待一天,后天就要转场去蒙巴萨了。团里就你们的回程机票信息还没有给到我,如果你们也在蒙巴萨离开,需要我们安排车辆送机场的,得要早点发我,我好做安排。”
缪静闻言,抬首点头说:“好,我们晚上回去确认好发你,陈导。”
导游笑说:“咱们这次很幸运啊,非洲五霸差不多看全了,狮子和豹子都看到了。真的太幸运了。”
“真的吗?我以为每次来都能看到。”蔡芷波说。
“哎呀,怎么可能?有些人去好几次都不一定看得到狮子和豹子。”陈导笑道。
蔡芷波一下眼睛亮了,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缪静见她开朗容易快乐的样子不由笑了,等导游走开后,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晚上要买机票吗?”
蔡芷波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容易郁闷了,她停顿半晌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我没有那么快,我还要去趟西非。”缪静说。
蔡芷波一听又来劲了,好奇问:“去旅游吗?”
“不是,是工作。我在蒙巴萨有工厂有公司,现在准备拓西非的市场,所以到了蒙巴萨之后,我就不跟团了。你后面两天自己跟团没有问题吧?我建议你就买和团一样的回程机票,到时候跟大部队回去就可以了。”缪静徐徐说。
蔡芷波睁大眼睛一下忘了说话。
“你干嘛?”缪静好笑问。
“缪静,你这次旅游不是为了陪我才跟团的吧?”蔡芷波问。
缪静被逗笑说:“那没有,虽然我在非洲快十年了,但马赛马拉每次都错失机会,这次和你也是机缘巧合。你不来,我也会跟团来一次的。”
蔡芷波笑撅了噘嘴,说:“是吗?我感觉你人好好。我喜欢跟你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