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都离婚了。”
“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骚扰你,找你借钱。”
“那也不会。他好面子,问前妻借钱的事,他觉得丢脸,应该干不出来。之后可能会消停一阵吧。”
“那我就放心了。”
程桑榆听出来这句话的潜台词,顿了一下,平静地说:“怎么要搬家?”
“房子我爸要收回去给我弟弟妹妹住。”
“那你……”
“我在学校租了个公寓。反正……明年就毕业了。”
程桑榆不知道说什么,环视一圈,“……需要我帮忙收拾吗?”
“不用。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电脑,和几件换洗衣服。”
“……嗯。”
郁野看她,犹豫一瞬,还是说道:“其实我后来买了一条睡裙,是预售的,等了很长时间……可能,店铺是从养蚕这一步开始制作的。”
程桑榆没有想到,这种时候自己还能被他逗笑。
“上周才拿到。”郁野抬手,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精致的黑色扁形纸盒,“……想送给你。”
程桑榆不知道该不该去接。
郁野看她一眼,把盒子放在了她身旁的茶几上,“没有其他意思。也是……很常规的款式。你不要的话,我也不知道能送给谁。”
“……谢谢。”
程桑榆有些局促,顿了一下,又说:“我的东西……”
郁野指了指旁边的一只纸箱,“都在这里面。”
“谢谢。等下我带走。”
郁野克制自己不去细品这句话,低头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东西,忽说:“你记不记得,去年我去拍戏,收工后我带你去山上,准备去一家餐厅吃饭。”
“嗯。”
“今天给那边打电话准备订座,结果已经倒闭了。”
“……啊。”
“世界变化好快。”
“嗯。”
郁野把最后三本书,放进纸箱里,拍了拍手上的灰,抬眼看向程桑榆。
目光停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平静的语气:“程桑榆……我们先分开吧。”
“好。”
郁野呼吸一滞。
即便知道她一定是这个答案,可她答得如此干脆,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还是让他有种坠入冰湖的寒冷痛苦。
他目光黯下去,忍不住朝着程桑榆挨近一步,低头。
她小幅度地往旁边转了一下头。
他立即伸手,手指轻轻地按住了她的下巴,想把她的脸抬起来,看一看她的目光,是否也如语气一样平静。
可他刚整理过东西,手指上有灰,沾在了她下巴的皮肤上。
他只好拿另一只手去擦,却忘了另一只手上也有灰。
非常徒劳,非常笨拙。
他不管了,虽然知道,都已经讲了分开的话,他就没了做这件事的身份,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找到她的唇。
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她的那一天,明明知道亲完的结果自己并不一定能承担,却还是无法克制,因为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胀痛得没有办法。
只有她是唯一的解药。
程桑榆没有拒绝他,只是也没有回应。
可是他们已经太熟悉了,刺激哪里会有变化,已经成了熟稔于心的本能。
他把她抱进浴室里,水雾迷蒙,成了盗铃者捂住耳朵的那双手。
明明只想亲她一下,为什么还是没有控制自己,发展到了这一步,他深感自己的劣根性,以至于不能细想,只能破罐破摔。
非常强势,有点故意的意思,他抱着她,她如果不想掉下去,就必须紧紧攀着他的脖颈。
那个瞬间,她张口咬在他肩膀上,几乎是必然的事。
很疼,不知道有没有见血,但愿深一点,可以留得久一些。
后来又去床上。他怎么折腾她,她都没有怨言,只是一直没有做主观的配合。
但没关系,他知道,至少她的身体非常非常喜欢他。
程桑榆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外头都安静了下来,时间可能已经很晚了。
她很清楚,郁野行为的动机,比起索取,可能更像是想要留下一些什么。
她整个人像是把大水漫灌进了沙漠,处于缺水和洪涝的两个极端。
终于,郁野歇了下来。
沉沉呼吸挨着她的耳朵,带着一种回南天般的潮湿:“程桑榆……不要那么快忘记我。”
程桑榆缓了一会儿,才说:“……最好不要做这种期待,也别给自己做这种限制,你的未来还长。”
“你爱过我吗?”
“……你感觉不到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
程桑榆抬起脱力的手臂,摸了摸他的脸,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因为怕自己情绪失控。
“对不起,小野。我还是希望你事业有成,假以时日遇到一个跟你灵魂契合的人,成为她的第一顺位,你们一起养育一个小孩,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希望你,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那些创伤,都能愈合。”
/
程桑榆离开泊月公馆的时候,外面的街道已经寥无人烟。
车窗开着,头发糊到了脸上,她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腕,才发现发圈弄丢了。
不想关窗,只好一次次地把头发别到耳后。
车开回到了小区里,她不想上楼,下了车,从侧门出去,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到了小巷的尽头,脚步一顿。
尽头有个小超市,面积很小,生意也没有正门的那家那样好,但开了十来年了,像个熨帖的老朋友。
是夫妻店,丈夫去世之后,就只剩妻子一个人经营。
对过的足浴店,凌晨会有一次交班,在那里上班的大姐,有的会抽烟,所以店主会把店开得很晚,既方便他人,也能为自己多挣两块钱。
程桑榆凡是从侧门进出,都会顺便光顾她的生意。
那么多次,今天才注意到,冰柜旁边支了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风车、气球等玩具。
程桑榆看了好一会儿,走近,拿下了那个五瓣的粉红色的气球花。
店主正在听书,暂停以后,腼腆笑说:“要其他造型吗?我可以现扎。”
“不用。”程桑榆笑一笑,“就这个。”
“五块钱。”
程桑榆在“支付宝到账五元”的提示音里,转身往回走。
开门时,没想到康蕙兰也刚刚回来,正准备关灯去睡觉。
康蕙兰往她手里看,愣了一下,“……给言言买的?她都不玩这个了。”
“给我自己买的。”
康蕙兰更是怔忡,凭直觉问道:“……怎么了闺女?”
程桑榆不说话,走到沙发上坐下。
康蕙兰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程桑榆攥着气球花,低头看了一会儿,一瞬之后,把脸靠向康蕙兰的肩膀,平静地说:“我跟郁野分手了。”
康蕙兰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脑袋,仿佛想为她乱糟糟的头发理出一个条理,“会过去的。”
“……嗯。”
/
这并不是郁野出国之前,程桑榆最后一次跟他有联系。
二月份的某天晚上,她正在睡觉,手机在枕头边上振动起来。
她摸过来,眯着眼睛看见屏幕上“郁野”两个字,愣了一下,立即接通。
那边没有出声,只有漫长的沉默。
她不确定是不是打错,于是试着发声:“郁野?”
那边呼吸的声音大了一点,仿佛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也不再出声,也没有把电话挂断,任由这寂静持续下去。
沉默矗立在她耳边,像一座直达天幕的山岳,如此沉重,飞鸟不渡。
彼时是在凌晨,万籁俱寂。
电波逸散,心事下沉,所有尝试都无疾而终。
似乎,这就是故事的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