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楹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可能也要搬家了。”郁野淡声说。
卢楹看他。
“泊月公馆,我爸要收回去给郁恒和郁恬住。”
“……我突然觉得我自己没那么惨了。”
郁野耸耸肩,“能起到安慰你的作用也好。”
“……你突然嘴不毒了我好不习惯。”
郁野一时没说话,两人一块儿理了一会儿书,听着外头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郁野心里很空,忽问:“怎么下决心了断的?”
卢楹手里动作停了一下,“……不了断怎么办呢。他可能是爱我吧,但就那么一点额
度,不够承认我的身份,也不够他定下来一心一意。继续下去,我也只是往一口枯井里投硬币,不会有回应的。”
郁野默了一瞬,“了断了你好像比较开心。”
“嗯。有点痛苦,但其实没有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发微信痛苦。”
“那看来我不用请你吃顿好的了。”
“那还是要请的好吧!”
郁野笑了笑,“你知道我在跟一个比我年长的人谈恋爱吗?”
“简念?”
“……”
“不是她吗?我靠我吃错瓜了?我看你又是给她定芝士蛋糕,又是让我帮忙弄场地的,我还以为……”
“不是她,是她闺蜜。”
“我听简念提过一嘴,她闺蜜是跟渣前夫离婚然后自己一个人带小孩的那个?”
“嗯。”
“哇,不得了啊郁野,上手就谈这么高难度的。”
“我们学霸是这样的,不难的都不感兴趣。”
“你就装吧。真这么顺利,你是这副表情?”
郁野没有逞强,他觉得自己需要跟人聊一聊,而同病相怜的卢楹,可能是个合适的对象。
卢楹听他简单讲完来龙去脉,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这个姐姐好带感啊,帮我问下,性别能不能不要卡得这么死,考虑我看看啊,我绝对没有让她跟我结婚生小孩的需求。”
“……”
“所以,你纠结的点是,你其实还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不需要婚姻和小孩?”
“嗯。”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好事,你同意吗?”
郁野点头。
“所以,这个问题就要这么考虑。假如你看上了一个包——一辆车吧,这个限量版全球仅此一辆的车,标价500万,而且绝不打折。你拥有它的唯一办法,就是努力工作拼命挣钱,而不是指望有一天它突然想不开打骨折,就为了迁就你的消费水平。因为是你喜欢车,你想要车,而不是车想要你。明白吗?——没有把人比作车的意思啊。”
郁野陷入沉默。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考虑这个问题都还太早了。你大学都还没毕业,除了奖学金、实习和做外包挣的一点钱,其余的物质条件都是你爸和我爸提供的,你拿什么给人家未来——也不是说你女朋友需要你养的意思啊,我看她养你都绰绰有余。我的意思是,她需不需要,和你能不能,其实是两回事。假如最糟糕的情况,未来她的事业发展突然停滞,你能在她低谷的时候,成为她的后盾吗?”
“你说话一定要叠甲叠满吗?我又不会杠你。”
卢楹哈哈一笑:“我们酒店服务行业是这样的,话说不对就要遭投诉。”
“你说得有道理。”
“……果然是被成熟姐姐调教过的,讲话都晓得能屈能伸了。”卢楹揶揄。
“我下不了决心。”郁野坦诚道。
即便他心里清楚,他现在虽然还在跟程桑榆保持往来,似乎也在维持之前的相处模式,但实质已经和分手没有两样了。
“那就拖呗,拖着拖着就有结果了。”
郁野看她。
“看我做什么,就是这样啊。你现在就像是那种,电影结束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听完片尾曲也不想离开的观众。到时候保洁阿姨开始赶人,你不走也得走。”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次排片?”
“你知道《泰坦尼克号》重映过多少次吗?”
郁野神情晦涩,“她再找别人怎么办。”
“抢。”
“……”
“又争又抢才会赢家通吃,虽然我讨厌你的性格,但是我还是说句公道话,你在雄竞市场上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谢谢。并没有受到多少安慰。”
卢楹笑了一声,她自己从那个牛角尖里钻出来之后,看任何问题都通透了许多,“我敢说,这个姐姐绝对是爱你的,而且是那种包含了责任心的真爱。你对比我就知道了,白天他是我上司,晚上同个屋檐下,睡了几百次了,却不是恋人,他不把话说死,一直吊着我,让我始终觉得有希望……最后发现其实就是水中捞月。她话讲得那么清楚,不给你虚假的幻想,更不允许你放弃前程……她又不是你妈,犯得着对你谆谆教诲?你妈对你都没这么好。”
郁野目光垂落,片刻之后,“嗯”了一声。
“你出国要几年?”
“两年。”
“那很快的。我浑浑噩噩的,两年都不知不觉过去了,你要是忙起来,根本顾不上时间。不要囿于当下,郁野,虽然我讲这个话有点自恃身份了。”
“不会。谢谢你。”
“真谢我那介绍帅气的小鲜肉给我。”
“……”
书架整理完了,两个人走到阳台去吹风休息。
郁野拉开易拉罐啤酒,喝了一口,将目光投向远处。
大楼的顶端,城市正在落日。
他陡然想到了他头像的那部日剧,《悠长假期》里,男主角的一句台词。
「长长的假期就要结束了。
我已经25岁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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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野去学校附近看房,顺便约了孔新语和卓景阳吃饭。
他没让郁长河给他找房,打算自己随便租一个能住的,反正明年就毕业了,也住不了多长久。
还是去吃麻辣香锅。
好久没一起吃了,气氛也有些不复当初的意思。
卓景阳确定了保研本校,而孔新语也基本确定了能够推免北京最顶尖的学府。
吃饭的时候,这两个人基本不说话,郁野也很难把气氛活跃起来。
吃完,孔新语说还得去院办值班,先一步匆匆走了。
郁野跟卓景阳一道回宿舍。
“你们吵架了?”郁野问。
“没。”卓景阳叹声气,“……前两天有个应该表白的时机,我没表白。后面就这样了。”
“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家里什么情况,郁野你也知道,我还欠你一笔钱,零头都还没还完。我妈卖凉皮,一天就能挣个生活费,我妹妹还得吃药,定期复诊……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压根没法离开南城。孔新语家里,也就比我稍微好一点点,而且她确定了要去北京,可能多半还要读博……没未来的。”
卓景阳一声长叹。
郁野有种难以用语言表述得清的羞愧感。
他意识到其实相对于卓景阳,他人生的选择,根本宽阔得不得了。只要他愿意,就有人把他往上托举。
可他却老是觉得,自己像玻璃罐子里的无头苍蝇。
相对于现实的铜墙铁壁,他似乎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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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榆收到微信之后,加班结束直接开去了泊月公馆。
进门,看见了数个瓦楞纸盒,怔了一下。
阿加莎蹭着她的腿,她往里走,听见脚步声从书房传来。
郁野出现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叠书,“下班了。”
“嗯。”程桑榆指了指满地的箱子,“这是……”
“我爸破产了,房子要法拍了。”
程桑榆一愣。
郁野勾了勾嘴角,“你信了?”
“……”程桑榆有些哭笑不得,“这回我没法不信。”
“怎么?”
“当年我跟唐录生买的婚房,不是离婚归他了吗,真要被法拍了。”
“他破产了?”
“他拿房子做抵押,跟别人做投资,加杠杆投了一大笔钱,但对方卷款跑路了,这会儿可能正跟妻儿在加拿大逍遥吧。”
这个“别人”就是上回在枕水山房,程桑榆碰见的那个姓郑的男人。唐录生信任他,结果被他骗得裤衩都不剩。
郁野有些惊讶,“会影响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