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几簇小火花炸开,壁炉中爆出噼啪声响,某些情绪也在无声燃烧着。
试图对抗冬的凛冽,碾出烈火燎原的炽热,最终却消融在这杳然的沉默里。
别开眼,唇畔挑出轻松的笑,周嘉让摁着拇指骨节,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挺好的。”
说完,他才偏头重新看向她,睫毛被镀上层暖光,带一点试探的意味:“你呢?”
温书棠眨了眨眼,唇角弧度很僵,嗓音轻飘飘的,像浮在半空的小羽毛。
“我也挺好的。”
气氛就此沉寂下来。
夜风肆虐,无情拍打在玻璃窗上,雪雾弥漫,似碎玉般纷纷扬扬。
被火烘烤着,那层糖衣慢慢开始融化,落在地上,凝成一个淡黄的小圆点。
定定望着那处,视线略有涣散,捏着竹签的手不断收紧,温书棠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咕哝着说了句。
“骗人。”
像在否定他之前的回答。
可她又何尝不是说谎话的胆小鬼。
就这样彼此无言地坐了好久,温书棠慢吞吞吃完那串糖葫芦,周嘉让递来纸巾,问她味道好不好。
擦着指腹上不小心沾到的糖渍,她答得有点生硬:“酸。”
“酸?”周嘉让疑惑地皱眉。
温书棠模样很倔地看着他,加重语气强调:“酸。”
酸得她想掉眼泪。
回到房间,温书棠窝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就连那个MP3都失去功效,歌单从头到尾循环几次,困意仍然没有找上头,纤白手指缠着被单,一双杏眼呆呆盯着天花板。
滴滴——
可怜的半格电耗尽,屏幕荧光闪动两下,挣扎无果后遗憾关了机。
歌曲中断,温书棠翻过身,从枕头旁拿起手机,给谢欢意发消息,问她有没有睡。
谢欢意刚结束一场夜戏,累到打字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弹了通语音电话过来。
怕吵醒冯楚怡,温书棠披上外套,到小沙发那边接听。
尾音拖着,懒倦的女声从听筒中传来:“怎么啦棠棠?”
温书棠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倾诉给她,连带着那天在医院的经历,本来是想借此理理思路,不成想却越说越乱。
谢欢意认真听完,默了半分钟,问出关键所在:“棠棠,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温书棠咬着唇,眉心皱得很紧,柔软的乌发顺着颈侧滑到肩前,“我只是觉得,这些年他可能过得不太好。”
月色下的人影微晃,她斜靠在墙边,窗户上倒映出一张柔和却苦闷的脸。
“我不希望他不好。”
-
回到京北,一月已经过去大半。
适应了恩和那种悠闲宁静的日子,蓦然投入到高强度的工作中,饶是温书棠这种喜欢自我压榨的,也难免会有些不习惯。
上午Chloé发给她一份合同文件,说是下班前必须翻好,温书棠埋在堆积如山的资料前,一行行小字看得眼睛发酸,好不容易敲下最后一个字符,邮箱里又收到实习生发来的周报。
逐行逐句地看完,没什么太大问题,她写好导师反馈,又给她们布置了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等做完这一切后,温书棠按了按僵硬的肩颈,曲起手臂,恹恹趴在桌面上。
叮一声,搁在旁边的手机忽然震动。
磨蹭了两秒才伸出手,按亮屏幕,是某个浏览器的新闻推送。
她下意识要删掉,但在目光捕捉到挚书这两个字后,指尖动作又猛地停住。
眼睫眨了下,温书棠直起腰板,将碍眼的碎发掖到耳后,下颌微敛,点进那条最新报道。
满篇的专有名词,她看不大明白,隐约只知道是一个关于外科手术导航定位系统的专利,国内首次研发成功,能极大程度地提高手术效率,降低失败风险。
总之是很厉害。
页面划到底端,文字后附着一张采访照片。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形修长而笔挺,那张深邃立体的脸,即便不做任何表情,也足够耀眼吸睛。
镜头抓得很巧,快门定格到他恰好抬眼的那秒,叫屏幕外的人,无端生出一种与他对视的错觉。
心口短暂地膨胀,温书棠将这条链接放进收藏夹,切出软件,换到微信上。
从恩和回来后,他们没怎么联系过,他好像是很忙,几次发消息都是凌晨,关心她感冒有没有好,又老生常谈地嘱咐她按时吃药。
周五,年前最重要的项目终于结束。
几个实习生的转正考核也在那天,笔试加上交传两个部分,不给半点缓冲机会,当场便要公布结果。
那一整个上午,工区都被紧张的乌云笼罩着,冯楚怡连午饭都吃不下,攥着温书棠的手虔诚祈祷,说要在她这沾点好运。
温书棠拍拍她的肩,柔声安慰:“放心呀,都准备这么久啦,肯定没问题的。”
漫长的两小时结束后,Chloé带着文件进入会议室,轻薄镜片下的眼眸扬出笑:“欢迎大家正式加入Transline。”
“老规矩,今晚在Heritage聚餐,有时间的都可以来,我请客。”
紧绷数日的神经总算松掉,由阴转晴的神色里,下面爆出阵阵欢呼:“哇!谢谢Chloé姐!”
可下班前的十分钟,大老板一个电话过来,Chloé紧急被叫去开会,这顿饭莫名变成陈言之带他们去吃。
吃过饭后还不尽兴,仗着他好说话,一行人又闹着要去唱歌。
打了四五通电话,勉强才找到一家还有空包厢的KTV。
晚高峰期间,路况拥堵严重,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推开富丽堂皇的转门,和前台报上姓名电话,服务生带着他们往三楼走。
或许是因为方才吃了生冷的蟹,温书棠这会儿隐隐感觉胃痛,左手轻轻捂着,脚步不自觉变慢,蜗牛似的跟在大部队最后面。
走廊楼梯狭窄,绕过二层拐角时,迎面碰上另一伙人从楼上下来,其中有个满身酒气的,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她身上撞。
幸亏陈言之及时出手将人隔开。
“没事吧?”他揽过她肩膀,侧眸关切地问。
温书棠摇摇头,唇边挤出浅笑:“没事。”
等她彻底站稳,陈言之仍没松手,见她脚下的高跟鞋不方便,扶着她手臂继续向前。
这一幕刚好被不远处的左逸明看到。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嘉让刚从浴室里出来。
一身干净的清爽气,像缭绕在山林间的薄雾,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腰腹那块的布料被打湿,似有若无地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走回卧室,打开床头那盏梧桐树小夜灯,温暖而柔和的光线,似薄纱般映在床铺角落,被照亮的区域里,规规矩矩地放着一个长耳兔玩偶。
眼前自动浮现出那张乖软的脸,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周嘉让在兔子耳朵上捏了把,然后才弯腰捞起手机。
左逸明给他发来一个定位:【来吗?】
漆黑的眸扫过,是市中心一家名气很盛的KTV,他耷着眼,意兴阑珊地回:【不去。】
【左逸明:真的?】
【左逸明: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周嘉让刚想嫌他啰嗦,对话框里突然跳出一张照片。
就算不点开,仅凭着模糊的侧影轮廓,他都能认出画面上的人是谁。
但让他心烦的是,她身边还跟着那个出现多次的男人。
昏暗光影更添暧昧,他握着她手腕,步调一致地与她并肩。
眼梢霎时拢紧,手背上绷起一根根青筋,敲在键盘上的力度逐渐加大:【她在这?】
【左逸明:嗯哼。】
为了增添危机感,他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也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看起来还挺亲密呢。】
【左逸明:该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眼尾泛红,周嘉让面色阴沉地丢下两句话:【帮我看着。】
【Iris.:我马上过去。】
……
包厢里浮光流转,荧屏上的歌曲不停在换。
温书棠并不热衷这种活动,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当背景板。
不知是谁点了首《匆匆那年》,前奏响起的瞬间,纤长浓密的睫忽而一颤。
思绪被拉回那个潮湿凄寒的冬天,拉回那个喧嚣汹涌的跨年夜,他的保证清晰回溯在耳畔,和那句“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相融合,眼眶更是不受控制地酸了一圈。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叹已是曲中人。
多年后回过头看,这算不算是命运在冥冥中给予的暗示呢?
抽出两张纸巾,抬手按在眼角上,冯楚怡他们几个凑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玩游戏。
温书棠说好。
他们玩的就是很普通的骰子游戏,没什么难度,但碍于她从没玩过,再加上心思涣散,稀里糊涂就输了几把。
一开始定的规矩,输了的人要喝酒。
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好,怕喝了酒更不舒服,陈言之出来打圆场,颇有绅士风度地提议:“都这么晚了,就别让你们棠棠姐喝酒了,要不——”
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的男声猝不及防地插入:
“嗯,有道理。”
筋络盘迭的手闯进视野,清凛的松雪气息袭来,周嘉让在温书棠身旁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