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头顶报站声响起。
书店的外观并不起眼,在一条长坡之下,乍一看还以为是地下车库的入口。
这家店最初只是供市民借书买书的地方,后面经营模式调整,扩建了展览馆和沙龙区,再往后,逐渐演变成到漓江必去的景点。
进了门,打眼便能瞥见一个硕大的十字架,不少外地游客都聚在那儿拍照打卡。
再往里走,廊厅正中央,有一块很瞩目的留言墙。
墙体由上万张明信片拼成,每张卡片的背后,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有人为失败的恋爱意难平,有人祈祷家人朋友健康平安,也有人把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幸福分享出来。
一笔一划,皆是真诚。
温书棠也曾写过一张。
高二那年冬天,某个云迷雾锁的周日。
期末考即将来临,她还有好多知识点没弄明白,拉着周嘉让去图书馆自习。
到达之后,只见大门紧闭,旁侧公告栏上贴着加粗的通知,说由于电路整修,图书馆要闭馆一周。
“居然闭馆了啊……”手攥在书包带子上,温书棠鼓鼓脸颊,苦恼地看向周嘉让,“那我们该去哪呢。”
周嘉让告诉她别急,在手机上搜了一圈,眉梢轻挑,笑着捏上她的脸:“跟我走。”
然后他就带她来了这儿。
阅览区空间很大,他们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书包被挂在椅背上,课本试卷在桌面上摊开。
见她手指关节泛红,周嘉让到吧台点了杯热牛奶,又将随身携带的暖贴塞到她袖口里。
他们俩在一起时的学习效率挺好的,周嘉让虽然平时没个正经,动不动就喜欢逗人,但还是很有分寸的,不会再旁边捣乱,只会在她对着难题愁眉苦脸的时候,开口点拨一下思路。
解决完全部问题,时间还早,两人顺势在书店里转了转。
路过留言墙时,周嘉让戳她梨涡,问她要不要也写一张。
温书棠连连点头:“要。”
在店员那领到明信片,他们坐在长条桌两端,攥着笔,低头各自写得专心。
温书棠速度慢一点,等她合上笔盖,周嘉让贴过来问她写了什么。
乖乖将明信片递出去,娟秀干净的字体,规规矩矩地写着:希望身边人每天开心。
周嘉让耸了耸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起来有些失落:“没有别的要写的了?”
温书棠怔怔啊了声。
其实她真正想写的是祝他每天开心,但……
未免太明显了,被他看到肯定要调侃一番。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思。
她欲盖弥彰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嘛?”
周嘉让扯唇,在她头顶揉了把:“没事。”
“……哦。”
咽咽喉咙,温书棠又好奇他写了什么内容。
“我啊。”周嘉让故作神秘地拖长尾音,“不告诉你。”
温书棠:“……?”
秀气的五官皱在一起,憋了好半天,她才没有攻击力地哼出一句:“周嘉让你好幼稚。”
胸腔震出几声闷笑,周嘉让没再逗她,长臂圈住她脖颈,把人勾到自己怀里:“这么不经逗啊恬恬。”
“好了,给你看就是了。”
温书棠嘴上说不要,眼睛却很诚实,白色卡片上规整写着一封信。
是写给他妈妈的信。
……
思绪倏然中止。
回过神,温书棠向前凑近半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那张明信片。
卡片尺寸比较小,再加上都是白色系,层层叠叠地摞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从头翻到尾,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影影绰绰扫到一个熟悉的笔迹。
拨开前面的阻挡,她小心翼翼地把明信片从木夹上取下来。
经过岁月蹉跎,卡片边角略有泛黄,上面字迹也变得没有那么真切。
睫羽低垂,就这样垂眸看了许久,温书棠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又倾身去找周嘉让写的那张。
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人的明信片挨得很近。
果不其然,再往右两张就是周嘉让的。
刚伸手摘下,痛意猝不及防从腰部传来,几个追逐嬉闹的小朋友没注意这边,直直撞在她身上。
手指脱力,明信片从手掌中滑出。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小朋友们蔫蔫低头,不远处的家长闻声赶来,连声和她说不好意思。
“没撞坏哪里吧?”
温书棠弯眼笑笑:“没事。”
等人散开,她才弯腰去捡地上那张明信片。
撑着膝盖刚要站起来,只听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了。
迟钝三秒,她耷下眼帘,发现静静躺着的是另外一张明信片。
……
……
大脑一片空白,温书棠当场愣住。
沉思片刻,她僵硬地把手中卡片翻到背面,目光稳了稳,瞧见两道已经干涸的胶水痕迹。
……
什么意思?
周嘉让是写了两张明信片吗?
可为什么他只给自己看了一张,又为什么要把这两张粘在一起?
仿佛沸水上鼓起的气泡,疑问接连不断地在脑袋里冒出来。
眉宇越绷越紧,心头隐隐漾出预感,温书棠深吸一口气,垂手去捡那张明信片。
不知怎么,指腹触碰的那刻,无端袭来一股紧张,手臂一抖,纸片又落了回去。
好不容易拾起,她扭动手腕,翻到带字的那面。
头顶灯光配合地闪了几闪。
明暗交替间,温书棠用力挤眼,看清那行小字后,心脏猛地一窒。
利落遒劲的笔体,清清楚楚地写着:
【恬恬,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78章 热搜 【#挚书科技创始人 私生子】……
毫无征兆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
小小一张卡片,犹如开启时空的闸门,耳边杂音消散,一刹那好像穿越回了十七岁那年的冬天。
模糊视线里,她再次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并听见他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那是她不敢奢望的四个字。
记得分开那天,漓江下了很大一场雨,后面整整八年,她都没能从那场雨中逃出去。
仿佛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赛,她跌跌撞撞地不停奔跑,哪怕体力耗尽,哪怕方向全失,哪怕遍体鳞伤,哪怕高烧滚烫。
却依然被执念裹挟着向前。
她像一个顽固的小孩,满世界寻找他是否喜欢自己的答案,寻到最后却发现,所有能聊以证明的东西,都随着他的消失一并燃烧殆尽。
而现在,她才迟钝地明白。
原来是自己错了。
那些心动从未被抹去,他的好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是她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不肯出来。
那场旷日持久的雨终于停了。
她终于能停下来,喘一口气,与所有的痛苦和逃避挥手告别。
喉咙被腥咸填满,颊旁发丝也黏得凌乱,肩膀克制不住在发抖,无以复加的难过里,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得太狼狈。
手背上砸出一片湿濡,滚烫温度侵蚀着皮肤。
明信片上也澄了几滴泪,眼见就要晕上那行小字,温书棠吸了一记鼻子,手忙脚乱地用袖口擦干。
周围店员察觉到她的异常,走上前主动询问:“您还好吧?”
温书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掌根在眼角上按了按,断断续续地囔着鼻音:“不好意思啊,我想问一下……”
眼底挂着朦胧的雾霭,她晃晃手中那张卡片:“我可以把这张明信片带走吗?”
大概是没听过这种要求,女店员愣愣地啊了声。
眼帘频眨,温书棠说了个不算谎话的谎话:“……这是我上高中时写的,想留下来做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