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匆匆赶回学校,交上书本费,一早上的兵荒马乱终于画上句点。
但那天后来,温书棠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望着桌角下的雨伞发呆。
脑海中回想起男生的模样,想到他靠近她的那一秒,心口无端腾起一种异样,脸颊也抑制不住地发烫。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温书棠收回思绪,听见温惠关切地说:“恬恬,今晚就别熬夜背书了,早点休息。”
“知道了,姐姐晚安。”
温书棠合上抽屉,关了灯,钻进被窝里躺下。
或许是天气使然,或许是忆起旧事,耳边雨声哗哗,她抱着被角,怎么都睡不着。
又一次辗转反侧,温书棠从枕边拿起手机。
打开相册,在喝掉那杯梨水前,她悄悄拍了张照片留念。
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她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晚安。】
-
九月过半,漓江还没结束漫长的雨季。
下课铃响,谢欢意挽着温书棠出来,正和她说对街新开了个特别好吃的狼牙土豆,迎面窜出两道人影。
这几天气温持续下降,大家都不约而同换了秋衣,眼前两人却还是不怕冷地穿着短袖,许亦泽抬抬下巴,朝这边吹了个口哨:“呦,这么巧啊,一起去吃个晚饭?”
谢欢意疑惑:“你们班不是要搞什么竞赛讲座吗?”
“是啊。”许亦泽手欠地弹了下她发尾,“不过那老师临时有事,就把安排挪到明天了。”
几个人并肩往下走,许亦泽闲不住话,眉飞色舞地讲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
后面话题不知怎么聊到了考试,他扭头看向温书棠:“棠妹,听说你上次周测考得特别好。”
被点名的温书棠慢了几秒,摇了摇头否认:“也没有,就…还好吧。”
“诶。”许亦泽插着口袋,不走寻常路地从三级台阶上跳下来,“别谦虚啊。”
“这次完型这么变态,全年级就你一个拿满分的,我们班老顾在班上夸了你小半节课呢。”
“真的假的?”谢欢意比当事人还来劲,插话进来,“老顾怎么说的啊?”
许亦泽清清嗓子,模仿着老师的语气:“人小姑娘不仅成绩好,性格也是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肯努力的类型,虽然是普通班的,但以后肯定错不了。”
“不像某些同学,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样,说不准哪天就被赶超了。”
说完他还欠了吧唧地撞了下周嘉让肩膀:“我没说错吧。”
内涵意味太明显,周嘉让掀眼,目光冷冷扫过去:“我记得老顾还说了,有人下次要是再不及格,就不用去上课了,干脆收拾收拾进厂拧螺丝吧。”
“我那是失误好吗!”被揭短的许亦泽彻底炸掉,不服气地辩解,“谁能想到答题卡上的涂卡顺序突然变了啊。”
周嘉让嗤笑一声。
听着他们相互调侃,温书棠没忍住笑,心中也腾起小小的雀跃。
既然是在班里表扬她,那周嘉让肯定也听见了。
暗恋的心思作祟,她像个矛盾又别扭的商人,不会用天花乱坠的话做推销,但又盼望对方能发现自己身上那些被掩藏起来的好。
“不过再过两周就要月考了。”许亦泽把话茬绕了回去,“按照九中这个破制度,棠妹你要是努努力,说不定下个月就能来二班和我们当同学了。”
“你少来给人施压好不好。”谢欢意不满地撇嘴,“你当谁都想去英才班啊,压力大又卷得要命。”
“棠棠。”她搂紧温书棠胳膊,亲昵地捏了下她脸颊,“少听他瞎说,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我没施压啊。”
许亦泽被凶得满头雾水,偏过头,无辜地和周嘉让求问:“我这不是为了棠妹好吗……”
周嘉让没理他,侧眸去看温书棠,她垂着眼,细细密密的睫毛低拢着,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心头莫名生出些烦躁,他收拢视线,淡淡开口:“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
“……”
拐进延龄巷,谢欢意一拍脑门:“糟了!”
突如其来的严肃口气,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空气都跟着凝结了似的,许亦泽忙追问:“又怎么了大小姐?你倒是说啊。”
“我化学卷落家里了……”谢欢意哀嚎一声,肩膀狠狠塌陷,“晚自习还要用呢。”
许亦泽松了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我以为什么天大的事儿呢。”
“你和棠妹看一张不就成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谢欢意皱起一张脸,拉长语调,苦不堪言,“你是不知道,我们班那个新来的女老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实际上特别严厉,发起火来比阎王爷还可怕。”
“她第一堂课就定了规矩,只要是忘记带试卷的,通通到走廊里罚站。”
谢欢意认命地叹气:“算了,我还是回家去拿一下吧,时间应该来得及。”
许亦泽跟着她转身:“我和你一起。”
“我就去取个试卷。”谢欢意纳闷地蹙起眉头,“你跟着干嘛。”
“天马上就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多危险啊,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谢姨他们交代。”许亦泽抬手搭上她肩膀,推着人向前,“快走吧大小姐,再说下去就真来不及了。”
一时间,街角只剩温书棠和周嘉让。
见她停在原地,神情呆呆的,周嘉让低声试探:“想什么呢?”
温书棠啊了下。
她仰起脸,琥珀色眼眸微微撑圆,发丝软软垂下,迟缓茫然的神色就像是一只迷了路的小花猫。
周嘉让没忍住在她眉心轻点:“走啊,不吃饭啦?在这傻站着干嘛。”
一触即离的动作,却叫温书棠的心膨胀起来,被一种很热很烫的情绪填满,她眨眨眼:“…哦。”
这阵天色已经暗了,街道两旁的路灯却朦朦胧胧的,像是开了省电模式。
没了许亦泽这个活喇叭,气氛变得有些安静。
温书棠缠着袖口,幼稚地踩着脚下的影子,没注意到前面冒出个石阶,重心不稳地歪了下,手臂紧张地在空中比划。
周嘉让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被她的小动作可爱到,冷硬的五官逐渐柔和,喉间溢出一声闷笑。
“……”
窘迫漫上心头,温书棠局促地摸了下鼻尖,脊背紧绷起来,老老实实往前走。
起风了,枯黄叶片失去了与枝干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孤零萧瑟地落下,鼻息里也泛起寒凉。
上次感冒还没痊愈,温书棠不太舒服地打了个喷嚏。
她把衣领往上扯了扯,听见周嘉让的话:“你在这等一下。”
“嗯?”
迟钝地扭过头,只见周嘉让左拐进了旁边的弄堂,昏暗夜色里,他的背影利落而挺直,蒙蒙光晕散落在他的肩上,白色衣角被风扬起。
直至他消失在转角,温书棠才移回眼,余光瞥过灰色墙面,蓝底白字的街牌上写着延龄巷68号。
五分钟后,周嘉让去而复返。
对面烧烤摊老板养了两只小狗,正绕着草丛追逐嬉闹,温书棠看得专心,眼前倏然陷入一片黑暗。
她抬手掀开遮挡物,仰起头,还没看清状况,鼻尖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周嘉让胸口。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她感受到他的体温,耳边是他清晰的心跳。
……
仿佛触电一般,她猛地又低下头,保持回安全距离,蒲扇似的眼睫来回眨动,如同被弄坏开关的发条玩具,从头到脚都有种不自然的僵硬感。
周嘉让也愣了下,欲盖弥彰地干咳了声,嗓音发紧,试图打破这种尴尬:“不是冷了吗。”
“上去找了件外套,你先穿着。”
心跳根本不受控制,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温书棠艰难地点点头,空咽了下接话:“谢谢。”
周嘉让帮她整理好衣服:“你好像格外爱对我说谢谢。”
温书棠被噎了下:“有吗?”
“可能因为…”她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可脑袋里乱的像浆糊,最后干巴巴憋出一句,“因为你人很好,总是帮我。”
从他们第一次遇见开始,他就在帮她。
在那个潮湿的下雨天,在她最自责无助的时刻,他如神明一般出现,为她挡住狂风暴雨,隔绝难过与痛苦。
他留给她的不仅仅是一把伞,更是千钧一发之际的救赎。
周嘉让听着她的答案想了会儿,眉梢微挑:“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
“不是…”温书棠立马摇头,额发轻轻晃动,无措地嗫嚅着,“我不是……”
周嘉让轻笑:“行了,不逗你了。”
两厢沉默地走出几步,想到那处弄堂,温书棠后知后觉地好奇:“所以……你刚才是回家了吗?”
“嗯。”
“离学校好近啊。”温书棠抿唇笑笑,不由得感慨,“早上都能多睡十分钟。”
周嘉让垂眸,看见那对杏眼弯起弧度,忽然问她:“你每天上学要起很早吗?”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温书棠顿了会儿,老老实实地摇头:“还好。”
“都习惯了。”
周嘉让没再追问,看着四周忙乱的小吃店:“想吃什么?”
简直比物理题还难答,温书棠拿不准主意,搓搓掌心,小声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可以。”
他对上她的眼,曜石般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好像更低了些。
“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