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眼头压低,周嘉让不同意,“在学校怎么过夜。”
“就像平时下课那样,趴在桌子上睡觉啊。”
温书棠抬眼看他,模样认真道:“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刚好还能省去路上的时间,把没写的作业补上。”
周嘉让没商量地还是拒绝:“不行。”
“忘了医生刚才说的话?”他用指腹轻戳她的眉心,“你现在最需要好好休息,学校本来就停电,空调和灯都开不了,又冷又不舒服的,去那遭罪干什么。”
“而且都生病了,就先别惦记作业了,明天和妍姐说一下就好,她没那么不通情达理。”
温书棠泄出一口气,肩膀塌下去一小块,垂着眼喃喃自语:“那我去哪啊。”
空气安静了两秒。
周嘉让看着她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犹豫片刻后沉声开口:“先去我家吧。”
“嗯?”
像是没反应过来,温书棠抬起头,脖颈拉出柔软的弧度,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煽动着。
周嘉让重复一次:“去我家。”
温书棠瞳孔瞪得更大,下意识反问出声:“……去你家?”
周嘉让嗯了下,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确实是太冒犯,担心会吓到她,于是放低声线解释:“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住酒店的话,我不太放心。”
“你……别多想,家里有客房。”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完反而叫人多心。
心跳莫名加快,脸颊也攀上热度,温书棠屏一口气,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没、我没有。”
“只是。”喉咙痒得厉害,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啊。”
她最怕麻烦别人了。
可周嘉让却答得干脆:“不会。”
紧绷的心松下,温书棠呼出一口气,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他低而缓的声音,随着伞外绵绵细雨,湿漉漉地敲进耳膜。
“而且——”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多麻烦我。”
“我喜欢你麻烦我。”
-
熟悉的路牌出现,两人在延龄巷68号前停下。
推开门,墙壁上的灯被摁亮。
周嘉让刚收起雨伞,忽然又想起什么,皱眉发出嘶的一声:“棠棠,你先坐一会,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温书棠以为他有事要处理,没有多问:“好。”
“不用换鞋。”临走前周嘉让嘱咐,“直接进去就行。”
虽然他这么说,但温书棠不想把地板踩脏,还是脱下鞋子,规矩放在一旁,穿着袜子进去。
她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
房子很大,但不空旷,里面的装潢很是温馨,橙黄色的壁纸,搭配偏暖调的灯光,让整个空间都沐浴在一种柔和的光芒中,如同扑进了软绵绵的云层。
其他陈设也是这种风格,沙发上散着几枚圆形抱枕,冰箱上甚至贴了卡通贴画。
倒是和周嘉让平时那种略为冷淡的性格不太相同。
温书棠睁大眼,每一处都看得极为仔细。
看着眼前的摆件与家具,她不受控制地脑补出许多画面,也许是每天上学前,他在餐桌旁吃早餐;也许是深夜回到家,他在书桌前写试卷;或者是周末休息时,他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消磨时间……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她也身临其境地融入到他的生活里。
目光扫过东南角,阳台旁立着一个木制书架,靠下几排规规整整地码着书,上面则放着奖杯和一些旧照片。
温书棠好奇地走过去。
大大小小的奖杯填满隔层,定睛一看,都是周嘉让在国内外各种钢琴比赛上获得的荣誉。
霎时被震惊住,她看得神色发怔。
周嘉让居然还会弹钢琴?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根据奖杯上的落款时间,他五岁就在波兰的国际比赛中获得了少年组金奖的好成绩。
温书棠来来回回地凝着这些奖杯,两道细眉不自觉又拧到一起。
好厉害啊。
他怎么什么方面都能做得那么棒。
他们之间的差距好像又多了一点。
眼睛发涩地眨了眨,向右看去,旁边的奖杯上写着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周清冉。
还没思考出这是谁,视线向下,有几张用玻璃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容貌出众,气质也斐然,穿着一件白色礼服,柔顺的黑发披在身后。
五官轮廓隐隐和周嘉让有几分相似,但眉眼却更柔和,看起来也是温温柔柔的,让人不由自主会想要靠近的那种。
这是他妈妈吗?
正这样想着,吱呀一声,身后门被推开。
周嘉让身上沾着湿气,看见她半仰着头,呆呆站在书架前,随口好奇道:“你在干嘛?”
温书棠转过身,蓦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略有越界,脊背一瞬间绷紧,手指局促地缠住衣角,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
周嘉让愣了下:“干嘛道歉?”
“我……”她低下头,一副乖乖承认错误的样,“不是故意乱看的。”
“……”周嘉让叹气,话语中多了些无奈,“棠棠,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很刻薄又很爱乱发脾气的人吗?”
“啊?”温书棠否认,“不是啊。”
“那你总和我道歉干嘛,家里本来也没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哦。”
“不是告诉你不用换鞋吗?”
话题转得太快,温书棠没跟上他的思路:“嗯?”
周嘉让垂眸,长睫落下一层黑影,看着她踩在地面上的脚:“地上凉。”
说罢,他打开手里还没放下的购物袋,从里面找出棉拖,几步走到她身边:“抬脚。”
这一系列动作太突然,等温书棠再回过神,脚心已经被放进一片温暖。
白色绒毛款,鞋面上俨然画着小兔子图案。
周嘉让还没起身,看见他蹲在地上,她后知后觉他刚刚是在帮自己穿鞋,耳根蹭一下蒙上红晕,心口也漾开一片悸动。
这未免也太亲昵了。
她深呼吸几次,勉强才平复一点,突然听见周嘉让啧了声:“太瘦。”
“什么?”
“我说你——”他盯着她的脚腕,纤瘦到单手就能拢住,指节在她鼻尖上轻轻刮过,“好好吃饭。”
温书棠闷闷地纠正他:“我有好好吃的。”
周嘉让轻笑。
“所以你刚刚是去超市了吗?”温书棠垂眼看着那个大号购物袋。
周嘉让嗯一下:“本来应该提前准备好的,但家里平时很少来人,是我疏忽了。”
温书棠懵懵摇头,不觉得这有什么,同时又抓偏重点。
“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周嘉让点头,像是知道她什么意思:“这是我妈妈从前的房子,外公他住在老宅那边。”
怪不得。
怪不得房子会是这种装修风格。
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她悄悄在心中划开一点雀跃。
方才她无意识观察过,家门口只放了一双可以换的拖鞋。
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来过他家,是这样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是他的特例呢?
周嘉让走到书架面前,抬起眉梢:“刚才是在看这个?”
“嗯嗯。”温书棠摸了摸鼻尖,小声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弹钢琴。”
“而且还弹得特别好。”
周嘉让朝她笑笑:“很意外吗?”
“有一点吧。”温书棠如实交代,但随即就弯起眼睛,“不过想想又觉得很合理。”
周嘉让侧着头,看她陷在暖光灯下的脸,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就感觉…”温书棠停顿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往下讲,“就感觉你很厉害,什么事都能做好,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
周嘉让扯唇,眼中却不见笑意:“可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才不是呢。
明明就很厉害。
温书棠鼓着腮帮,在心里反驳他。
她忍不住对着奖杯多看了几眼,灯光下金灿灿的:“你现在,还有在弹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