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周嘉让淡声,“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就不再弹琴了。”
温书棠怔怔地啊了下。
“你的钢琴,是阿姨教的吗?”
“嗯。”
“那她……”
“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
气氛缄默下来,温书棠抿紧唇角,挪动半步蹭到他身边,鼓起勇气扯住他袖口,小幅度地晃了晃。
“周嘉让。”
女孩嗓音温软,像春日迎面拂来的煦风,能驱散各种凛冽与严寒。
周嘉让心头软得不像话,语气也是:“怎么了?”
温书棠仰头看他,眸色清浅而透亮:“不要再难过啦。”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很多人在陪着你呀,有外公,有欢意,有许亦泽……”
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喉结重重地滚了下,周嘉让眼眶泛红,稍有哽咽:“好。”
“不难过。”
……
外头淅沥声停止,鸣笛声渐行渐远,城市完全陷入安眠。
“很晚了。”周嘉让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卧室里有浴室,睡衣和其他能用到的东西都在袋子里,洗过澡就早点睡觉吧。”
温书棠说好,和他道了晚安。
房间重新打扫过,被子也是新换的,还是最有少女心的粉色系。
温书棠本以为会失眠,没想到十几分钟就沉入梦乡。
可她却睡得不安稳,反反复复被不同的噩梦纠缠。
先是梦到初三,梦到她被余莉欺负,课本上被写满各种难听的辱骂;然后又梦到今晚,梦到她被关进地下室,抱膝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梦里没有人救她,她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忍耐,每天活在痛苦与心惊胆战中。
两点零九分,温书棠从梦中惊醒。
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攥紧被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也是这时,敲门声响起。
还未从梦魇中脱身,她条件反射地竖起警笛,但下一秒,门外却传来让人心安的声音。
“棠棠?我进来了?”
门把手被按下,周嘉让打开床边的小夜灯,暗黄色光线撑起整个房间的明度。
温书棠空咽了下:“你怎么还没睡啊?”
周嘉让没答话,瞧着她脸色苍白,眼神里噙着些许无助,眉心也跟着皱起来:“做噩梦了吗?”
温书棠抿唇,弱弱点头:“嗯。”
像怕再吓到她,周嘉让声线很低很低,试图猜测原因:“还是有一点怕的,对吗?”
“嗯。”
昏暗光线下,周嘉让俯身,带着哄人的意味,手指在她脸颊上贴了下。
然后慢慢下落,移动到她的手腕,再往下,扣住她的掌心。
脉搏于跳动间熨帖,两道视线逐渐碰在一起。
周嘉让一点一点滑进她指间,修长分明的指节收拢,变成最紧密的十指相扣。
“不要怕。”
他字句温柔。
“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
第35章 味道 “我也喜欢。”
翌日清晨。
漫长雨夜后终于迎来晴日,明煦日光顺着窗帘缝隙挤进,落至床沿,留下一个个斑驳跳动的光影。
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喉咙溢出一声呓语,温书棠揉揉眼皮,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
睡意消散,视线也逐渐恢复清明,看清眼前画面后,她整个人一愣,瞳孔难以置信地睁大。
床边不知何时多了把椅子,周嘉让撑着扶手,肩膀微微内扣 ,两条长腿并齐屈着,以一个非常委屈的姿态窝在其中。
右手伸在外侧,仍保持着和她十指相扣的姿势。
屏息两秒,被子拉过头顶,温书棠把自己藏进黑暗,脑袋里飞速闪过许多问题。
他是在这里守了一整夜吗。
自己睡着后没做什么傻事吧。
没在梦里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
像一根松紧失衡的弦,她的心上下忐忑着,有些懊恼地埋怨自己,怎么就在他家睡得这样沉。
但与此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嘉让在,后面她睡得极为安稳,没有噩梦,也没再惊醒。
就这样闷了好一会儿,她悄悄挪下被沿,清透的眸凝着他的面孔。
睡着的他和平时略有不同,身上的冷冽没那么重,只是眉心仍下意识皱着,长睫静默垂落,却遮挡不住眼下的乌青。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没休息好。
愧疚自心头蔓延,温书棠不自觉想帮他抚平褶皱,手臂伸出去一半,又猛然清醒过来,做贼心虚地将动作撤回。
周嘉让刚好在这个时候醒来。
双眼皮压出深邃,他抬起眼,见面前女孩呆呆睁着眸,神色中带一点慌乱,清浅呼吸间,脸颊和耳后都蒙着一层薄红。
“醒了?”他抬手贴在额头上试温,有一点热,没由得紧张起来,“是不是又有哪里不太舒服了?”
温书棠摇头,干巴巴地否认:“没有。”
她空咽几下,费力找回正常声音:“你……怎么就睡在这了?”
周嘉让也没完全醒透,嗓音很是沙哑,直白道:“后半夜雷声很大,怕你被吓醒,也怕你再做噩梦,放心不下就过来了。”
心口像是化开一块棉花糖,软软的,甜甜的,一点一点快要渗出蜜来。
揪着被单的手紧了紧,温书棠小小地说了声哦。
周嘉让起身出去,不到半分钟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她的衣服:“已经帮你洗过烘干了。”
“我先去洗漱,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换下睡衣,温书棠坐在床上,熟悉的皂角香钻进鼻腔,心跳一下又一下变得很重。
周嘉让应该用的就是平常他会用的洗衣液,所以现在……
她和他身上有着相同的味道。
甚至更过分一点,她居然生出一种他在拥抱她的错觉。
温书棠晃晃脑袋,试图将羞赧的想法赶出去,踩着拖鞋到卫生间里洗漱。
冷水哗哗冲下,她不争气地洗了三次,才勉强将脸上那异常腾起的红热褪下去。
走到客厅,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周嘉让换好衣服出来,额发上沾着未擦干的水珠,给她拉开椅子:“过来吃饭吧。”
温书棠点点头。
一夜安眠,她精力恢复不少,胃口也好了许多,吃完馄饨又拿了一枚水煮蛋。
周嘉让正在看医生给她开的药,仔仔细细地读完注意事项,他从中抠出一粒,却仰头自己喝下。
温书棠被惊到,连忙伸手阻拦,但还是慢了一步:“你喝药干嘛。”
周嘉让没答,将药递到她面前,又端来一杯温水:“忍一忍,有一点点苦。”
温书棠愣愣接过,还没反应过来,关切地追问:“你也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周嘉让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我就试试苦不苦。”
温书棠急得扬起语调:“药不能乱吃的呀!”
但他只是扯唇,满不在意地笑笑:“没事。”
“怎么就没事了。”
温书棠拧起眉心,也顾不上自己这边,拿起药盒去找说明书,想看看这药有什么不良反应。
周嘉让握住她手腕:“真没事,我心里有数。”
“把药喝了,听话。”
温书棠嘟囔着嗔他一句:“你又不是医生。”
看她瘪着嘴,两腮气恼地鼓起,就像被惹炸毛的小猫,周嘉让勾起唇角,脸上笑意更重了些。
喝完药,撂下水杯,掌心里被塞进两枚小圆块。
垂眼看去,温书棠发现是两颗彩虹糖。
周嘉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