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音在这里卡住,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凭着仅存不多的清醒,在后面添上一个字:“因为你们对我太好了。”
好到让她无措,好到让她心慌,就像占了毒药的瘾君子,她看着自己沉溺,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贪心。
但这份好,也会让她害怕。
怕抓不住,怕留不下,怕随时随地会变成一场虚影。
雪落泛凉,心口却滚烫。
周嘉让拨开她耳边碎发,指腹擦掉她眼下那层湿痕,用最亲昵的语调喊她恬恬。
“怎么说这种傻话。”
他似乎在笑,但态度却认真:“我们不过是给你过了个生日,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事啊。”
“而且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开心,如果惹得你哭成这样,那可就是适得其反了。”
温书棠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嗓音湿哒哒的:“我,我是开心的。”
再没有哪天,她会比今天更加开心了。
周嘉让话语更温柔了些,目光也是,像是在哄小朋友的家长:“那就不要掉眼泪了,好不好?”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看她眼圈发红,睫毛被晶莹沾满,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疼得他不禁蹙起眉头,喉间溢出不易察觉的哽:“外面天气这么冷,你再哭下去会生病的。”
“听话,不哭了。”
鼻尖的酸涩还在,温书棠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好。”
夜已深,城市却依然璀璨,船只行进平稳,江面漾起层层涟漪。
两岸未熄的灯火交叠呼应,连接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星河。
轮渡上,小雪还在下,温书棠兴致盎然地用手去接,忽然想到许亦泽送她的那个水晶球。
如果说水晶球里的模型,是人们向往的童话场景,那么此刻她眼前所见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周嘉让为她打造出来的美好梦境。
周嘉让站在她身后,看着女孩趴在栏杆上,半仰着头,黑发乖顺地垂在身后,江边雾气给她蒙上一层滤镜,徐徐坠落的素白雪粒,像精灵一般缭绕在周身。
唇角宠溺地向上勾起,他几步过去,靠在身边挡住风寒,模仿她的样子去接雪:“可惜这雪还是有点小,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大雪。”
温书棠侧头,瞳仁澄澈干净,对上他的视线,她弯弯嘴角露出两个梨涡:“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能看见雪,她已经很知足了。
周嘉让没接话,漆黑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温书棠又想起什么,翕动唇瓣好奇道:“所以你白天说的有事,就是在忙这个吗?”
“嗯。”
她头发上沾了些雪,周嘉让伸手帮她拂去,胸膛微微发出震动:“想给你个惊喜来着,就没有实话实说,恬恬不要生气。”
温书棠心软得不像话,声音也是:“没有生气。”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和他生气啊。
“冷不冷?”周嘉让贴着她脸颊试了试温度。
温书棠说不冷,注意力还放在雪上,想了好半天也没想通:“这个到底是怎么实现的啊?”
“难道是造雪机吗?”
她自言自语地纳闷,左右张望了好几圈,但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睁大眼睛疑惑地和周嘉让求证。
周嘉让被她的可爱逗笑,手指在她下巴捏了一记,挑动眉梢,黑眸中闪过坏笑,一字一顿地在她耳边:“保、密。”
“要是讲出来了,以后你就不需要我了。”
什么嘛。
温书棠一头雾水,没由得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但她很快又生出新的担心,琥珀色眸光暗了一下,言语怯怯地问:“那,这是不是要很多钱吗?”
“问这个干嘛。”周嘉让戳她眉心,瞥见她露在外面的指节泛着淡红,倾身拉起来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想法愈发笃定,温书棠替他心疼起来:“以后……还是别弄了吧,不……”
“怎么,这就想着给我省钱了啊。”周嘉让懒懒笑着打断她。
这句话说得实在暧昧,温书棠一时被噎住,嫌他乱转话题,有点恼地叫他:“周嘉让。”
“嗯,我在呢。”
“恬恬。”周嘉让敛起不正经,双手轻搭在她肩膀上,“金钱并不能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无价的。”
“比如呢?”温书棠下意识问。
周嘉让答得自然,脸上是纵容的笑:“比如你的开心啊。”
他揉揉她的发顶:“只要你开心,那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一起,轮渡在江上绕了一大圈,按照原来的路线折回,隐隐已经快要停岸。
栏杆上积着薄薄一层白,温书棠正在上面胡乱作画,周嘉让突然叫她:“恬恬。”
“嗯?”
周嘉让握住她发凉的指尖:“刚刚在礼堂里,你许了什么愿?”
温书棠被问得一愣,咬住下唇朝他眨了眨眼:“不能说。”
“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吗?”周嘉让又笑,懒散地拉长尾音,晃着她的手纠正,“可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灵啊。”
见他不像开玩笑,温书棠将信将疑地开始动摇:“……是这样吗?”
“当然啊。”周嘉让扯唇,被风吹乱的额发抵在眉骨上,五官在夜色衬托下多出几分柔和,少年气也更重,“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实现?”
“……”
眼眸微动,心跳不知第几次加速。
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嗫嚅道:“可是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时针划过两格,周嘉让把人送到楼下。
“那我上去啦。”温书棠仰起脸,眼神像藏着星星那样亮亮的,“你也早点回家呀。”
刚走出没几步。
“恬恬。”
温书棠停下脚,发尾在空中划出弧线,懵懵地转过身:“怎么啦?”
周嘉让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字句随风一起掠过耳畔:“生日快乐,每天都要快乐。”
她甜甜地笑起来,耳根发热:“听见啦。”
回到家,那股烫意都没消完。
温惠房间的灯还亮着,她走过去,屈指在门上敲了敲:“姐,你怎么还没睡啊。”
“啊。”听见她回来,温惠连忙抬手摁摁眼角,敛起不自然的神情,弯唇挤出一点笑,“这不是还没困吗,就想着等你回来。”
“姐。”温书棠发现什么不对,弯腰凑近盯”着她的脸,“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口气一下子严肃起来:“是不是——”
“不是。”温惠摆摆手,抢先截住她的话,“是刚才看了个电视剧,里面情节怪感人的,我这没控制好就看哭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泪点低,动不动就和人家共情。”
“真的假的。”温书棠不太相信,折起眉毛质疑,“姐,你别骗我。”
温惠顺势捏捏她的脸,叠声保证:“真的真的,骗你姐姐是小狗。”
“姐。”温书棠不喜欢这句话,皱眉撇了撇嘴,“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哄啊。”
“对啊。”温惠弯起眼睛,“在姐姐心里,你可不就是小孩子。”
温书棠鼓鼓腮帮,在房间和客厅里来回打量几遍,确实没发现什么被翻找破坏的痕迹,悬起的心才堪堪松懈一点。
自从上次闹到警局后,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江伟诚一直都没有消息,行踪也不明。
他不回来找事当然最好,但是……
“姐。”温书棠放心不下地嘱咐,“要是出什么事,你可一定得告诉我啊。”
“不许瞒着我。”
温惠答应:“放心吧。”
她拉着温书棠在身边坐下,拇指在她手背上蹭了蹭:“今晚和同学玩得开心吗?”
温书棠摸摸鼻尖,抿着唇用力点头:“嗯,开心。”
“大家送了我好多礼物。”
温惠听完她的话也笑,眉宇间的皱纹舒展开来:“开心就好。”
说完她又忍不住啰嗦,讲起那些人情世故的大道理:“等下次人家过生日,可别忘记回送礼物啊。”
“咱们家条件虽然一般,但该花还是要花的,尤其是对朋友,这方面可不能节俭。”
温书棠嗯嗯嗯地表示自己明白:“知道了姐。”
“好啦。”温惠摸摸她头发,“今天在外面也玩累了,早点休息去吧恬恬。”
“好。”温书棠抱着她胳膊撒娇,“姐姐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看她走回房间,温惠这才松下一口气。
然后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脸上的笑容面具顿然崩塌,留下数不尽的痛苦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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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欢意给她发了一条庆生的朋友圈,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后,班里同学纷纷发消息送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