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棠咬着唇瓣摇头:“我没忘……”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直接来他们班啊。
脑海中飘过另外几个重要问题,她抓住他小臂连声追问:“妍姐和闫主任他们都知道吗?你不会是擅自过来的吧。”
校规中有明确规定,私下不能乱换班,违反后的处罚很严重,想到这温书棠就着急起来,力道不大地往外推他:“趁他们没发现,你快回去。”
看她皱起眉心,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周嘉让没由得就想逗逗,勾着唇角不在意道:“没事。”
“他们不会知道的。”
温书棠一听更急了,温软的嗓音都变了调。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周嘉让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肩膀簌簌地抖,胸腔也跟着震动,在她梨涡那戳了戳:“傻。”
“恬恬。”无奈话语中夹杂着明晃晃的宠溺,他勾起她的手,“我有你想的那么嚣张吗。”
“当然是经过他们同意才过来的啊。”
其实他们俩挺低调的,说话动作什么的幅度都很小,但架不住周嘉让这人太晃眼,走到哪都像装了闪光灯般自带热度。
那一上午,七班气氛格外躁动。
无论上课还是休息,大家眼神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瞄,交头接耳间,有人看不惯地嘲讽,有人花痴地感慨好帅,更多还是在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不知是谁一语中的:“难道是专门过来陪温书棠的?”
“有可能诶!”众人思路被打开,“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吧,为了她连英才班都放弃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可是年级第一,当然有狂的资本。”
直到陈曼芸出来制止,才勉强把讨论压下去一点。
午饭时,许亦泽一惊一乍,下巴都要挂到锁骨上:“卧槽阿让,你真的去七班了?”
“早上看你座位没人,还以为又请假不来了,结果你告诉我是换班了?”
他捂着胸口,满脸痛心疾首:“你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把好兄弟抛下了!”
周嘉让乜他一眼,嘴角冷冷抽动,不加掩饰地嫌弃:“不然呢?”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谢欢意陪着。”
“可别。”谢欢意抗拒地在身前比了个叉,“我的心也在棠棠这。”
频遭排挤的许亦泽:“……”
“不过。”话锋一转,他塞了口炒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怎么说服阎王爷同意的?”
关舒妍倒好说,一向都是嘴硬心软,磨几句差不多就能松口,但闫振平可是出了名的死板,最讲究那些守则校纪。
周嘉让悠悠抬眼,挑起眉梢,漫不经心地拖长声调:“那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后来温书棠才知道,他所说的办法,是答应在下周的高考动员会上公开演讲,并且代表学校参加明年的全国理科联赛。
他向来不喜欢掺和这些,温书棠也不希望他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
周嘉让对此却无所谓,捏着她细嫩的手心,语气平静,像在哄她,但更像陈述事实:“之前不去是嫌麻烦,仔细想想还是挺新奇的。”
“而且这多值啊,随便考几场试,上去讲几句话,就能换来和你坐同桌的机会,怎么说都是我赚大了。”
可温书棠还是过意不去,苦着脸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的反问打断。
“难道恬恬不想看我演讲吗?”
这个问题直戳心窝。
她当然想。
周嘉让在她脸上读出答案,松开眉头笑意更重:“所以啊,我这也算是满足恬恬的心愿了。”
高考动员会在周三,第二节生物课后,前面广播响起,通知各班到操场上整队。
那天晴空万里,光线柔和,迎面拂来的风也和煦,一草一木都透着盎然,是冬日里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校领导致辞完毕,进入下一个环节,主席台上款步而至的少年,引得下面阵阵惊呼。
薄雾寒气中,他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模样周正,身形笔挺,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做派,刚理过的发松散利落,垂至眉前,露出那双深锐锋利的眼。
日光灼灼,他沉声开口,嗓音经话筒扩放后更为磁性,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传递回荡着。
“大家好,我是周嘉让。”
“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作为高二年级的学生代表,为即将迎来高考的学长学姐们送上鼓励和祝福。”
“高考,是我们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数十年的努力与辛勤,终于在这一刻交上答卷。”
滤去平时那种浑不吝的敷衍,他声线低平,言语朴实却又深入人心,台下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在专心倾听。
“但我也希望大家能明白,无论结果好坏与否,它都只是一个契机,不要因为一时的成果而得意忘形,也不要因为短暂的失意而颓废丧志。”
“生命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赛,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无法预计成败,所以,哪怕中途不幸遇到坎坷,也请你务必全力以赴地继续向前。”
片刻安静后,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温书棠站在这片轰然里,仰头望着那个暗恋许久的人,晨曦明媚,可她却觉得他比熹光更加耀眼。
其实她曾问过自己很多次,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周嘉让。
仅仅因为在雨天帮她找回那枚丢失的钱包吗。
一开始也许是。
但再往后,更多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值得的人。
忽然想到在书上看过的那句诗。
鲜衣怒马少年时。
放在周嘉让身上,大概就是最好的诠释。
演讲临近尾声,他拔高话筒,掷地有声:“最后,我还有一句话想要送给大家。”
周嘉让停顿几秒,曜黑的眸徐徐扫过,定格在某个方向:“也送给那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心跳陡然加快,尽管隔着好远一段距离,但温书棠还是无比肯定,他此时就在看着自己。
两道视线隔空相碰,下一秒,她听见他说:
“Au milieu de l'hiver, j'ai découvert en moi un invincible été.”
“即便身处隆冬,但我坚信,我们身上拥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少年应有鸿鹄志,祝各位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气氛被点燃,不知谁第一个开口,抬头对着天空高喊:“高考加油!”
“青春万岁!”
“我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
肆意燃烧的年少意气,驱散了寒冬中的凛冽,看似莽撞的宣誓,却是青春中不可磨灭的生动一笔。
温书棠也被感染,回到班级后,她把那句话誊在便利贴上,小心翼翼地贴在桌角。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也能拥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就如愿望灵验那般,后面的日子似乎真的一点点好转起来。
周嘉让留在七班陪她,帮她讲题,给她鼓气,在她累的时候带她到楼下散心,两人几乎无时无刻都要黏在一起。
至于江伟诚那边,他帮忙联系到一位很厉害的律师,在处理婚姻问题这方面小有名气。
温惠起初还有点抗拒,推脱着说不麻烦了,周嘉让掀眼,不知道叫她什么好,干脆随着温书棠那样称呼。
“姐。”他声音沉又沙。
温惠倏地一愣。
喉结上下滚了滚,周嘉让深吸一口气,放缓的语速透出恳切:“这位律师和我家有交情,人品很好,经验充足,处理过很多类似的情况。”
“钱这方面不用担心,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低下头,后颈处的骨节瘦削凸起,很淡地笑了下,“也是为了恬恬。”
“我们都不想她整天担惊受怕地活在阴影里。”
像是被这句话触动到,温惠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终于下定决心地松口:“好。”
周嘉让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她,电话交涉过后,隔天便效率很高地在店里见了面。
女律师三十出头,留着干练的齐肩短发,即便先前有过简单了解,但听她讲完全部遭遇后,还是不免愤愤。
她告诉温惠别怕,先从整理证据开始,然后会一步步提起诉讼流程。
周嘉让还思虑周全地在附近装了摄像头,以便随时监控江伟诚的动向,真发生什么意外,他也能及时赶过来。
气温逐渐回暖,脱掉臃肿的棉服,学校里不怕冷的男生,已经超前换上了T恤。
窗外早樱抽枝发芽,浅绿色叶片中,拥簇着几粒小小的花苞,似新生婴儿般脆弱娇嫩。
褪去潮凉,挟着尘腥的雨水挤入土壤,无声滋养着万物复苏。
春天就要来了。
三月下的一个周末,恰好是谢欢意的生日。
她平日叽叽喳喳看起来很吵,实际却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没有大张旗鼓地办生日宴,只约了要好的三个人到玄武湖旁野餐。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微风翻涌着草木清香,周围不少家长带小朋友过来玩,追逐嬉闹中欢笑声一片。
几人并肩坐在湖边,青灰色台阶上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沐浴在温暖的橙色光辉下,许亦泽半眯起眼,身体向后仰去,率先挑起话茬:“妍姐让写的那个计划清单,你们都写的什么啊?”
上周五的自习课,关舒妍没像往常那样给他们灌心灵鸡汤,而是要求每人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三件当前最想做的事,并按照由高到低的重要程度递减排序。
温书棠和周嘉让也被要求写了一份。
谢欢意捧着纸盘,挖一块草莓蛋糕送进嘴里,字句含糊道:“既然是自己的计划,那当然是秘密,怎么能轻易告诉别人。”
许亦泽瘪嘴切了一声,手欠地拨弄她发尾:“谢欢意你怎么这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