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有一点怕。”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出这个字。
周嘉让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路,温书棠都浑浑噩噩的,她斜靠在周嘉让身上,中途好像是睡了一会,迷迷糊糊还做了好多噩梦。
她梦见自己成绩越来越差,梦见江伟诚闹得越来越厉害,又梦见温惠接二连三地受伤。
……
手臂被人轻晃几下,梦魇消失,她睁眼回到现实。
眼下泅着薄薄一层湿痕,周嘉让用拇指柔缓地帮她擦去,压低的眉宇噙着关心:“做噩梦了吗?”
温书棠点点头,声音带着未回神的惺忪:“我们是要到了吗?”
“嗯。”周嘉让拿好东西,单手揽腰把人带起,“走吧。”
等从公交车上下来,温书棠才发现他们坐的班次和方向全都不对。
她扯扯周嘉让的衣角:“阿让,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周嘉让别过头,瞳仁在夜色点染下尤为漆黑:“一会就知道了。”
“跟我来。”
绕过一条小路,两人在几十米之外的游乐场前停下。
时间很晚了,里面看不到什么游客,只剩璀璨流转的霓虹在寒夜中绚烂。
周嘉让买了两张票,拉着她直奔最右侧的摩天轮。
不等他们走近,负责看守机器的老大爷摆摆手,遗憾提醒:“今天的开放时间已经过了。”
周嘉让礼貌地笑笑:“大爷您通融一下吧,我们这大老远过来的。”
“哎呀过了就是过了。”老大爷转过身,拄着拐杖往旁边的值班室走,“趁着还没闭园,去其他项目那看看吧。”
“再磨蹭一会就都关了。”
周嘉让摁了摁温书棠手心,低身与她视线平齐,嘱咐道:“在这等我。”
温书棠不清楚他要干嘛,但还是乖乖地说了声哦。
只见周嘉让加快步伐,衣服下摆被风拂起,在关门的前一秒跟着大爷进了屋。
瞧见是他,老大爷拔高语调,拐杖在地上寸了两下,吹胡子瞪眼道:“诶你怎么还跟我进来了!”
“去去去。”他一副没商量的口吻,“赶紧去别的地方,少来打扰我睡觉。”
“大爷您就通融通融吧。”周嘉让眉梢微扬,拉长语调故作无奈,“真不是我们故意打搅您,只不过这情况实在特殊。”
“今天是我和我女朋友的恋爱纪念日。”他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面色不见波澜,耳廓却红了一圈,“当初我就在这摩天轮上和她告白成功的,这次专门过来,就是想重温一下那时的心动。”
“再错过还得等一年呢,您行行好,放我们上去吧。”
老大爷没出声,弓腰背着手,仍用那副严肃表情瞄着他,上下左右,反反复复,似乎想寻出什么漏洞。
周嘉让薄唇扬起,身形挺直,眸光沉稳,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任由他怎么打量。
对峙半分钟,老大爷呵出一口气,闭眼不耐烦道:就这一次啊,下回想来给我早点。”
“得嘞。”周嘉让连声道谢,“谢谢爷爷。”
“少来这套。”老大爷哼笑,拿下挂在墙上的棉衣,嘴上不饶人,“我是看这冰天雪地的,不想人小姑娘白白跟着你过来挨冻。”
周嘉让顺着他的话:“是是是,我沾了我女朋友的光。”
扫到他身上的校服,老大爷动作顿在半空中:“等等,合着你们俩还是学生啊?”
周嘉让不知道这有没有什么早恋不允许入内的奇葩规定,怕他反悔不开机器,反应飞速地继续胡扯:“不是。”
“我俩以前是一个学校的,但上学那阵不认识,今天穿校服是想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他做戏做到全套:“现在这都读完大学要订婚了。”
“……”
老大爷看向屋外的温书棠,神情带着几分怀疑,周嘉让再次出声打消疑虑:“嗯,我女朋友长得比较显小,好多人都说她像高中生。”
“……”老大爷收回目光,“行吧。”
“机器给你们打开了,体验两圈赶紧下来。”
周嘉让脸上堆着笑,挑好听的说:“爷爷您辛苦了。”
瞧着眼前这一幕,老大爷无端想起自己和妻子年轻时的过往,没忍住多嘴了句:“可得好好对人家啊。”
“诶。”周嘉让应话,“那是当然。”
温书棠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摩天轮上的灯倏地亮了。
等周嘉让回来,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说服老爷爷的啊?”
周嘉让打了个响指,挑眉故作神秘:“秘密。”
“……”
温书棠瘪嘴:“好吧。”
走到摩天轮下,看着狭窄昏暗的座舱,她条件反射地想到那次在电玩城的经历,犹豫地拦住他:“阿让,要不我们还是去玩别的吧。”
“没事。”周嘉让猜到她想说什么,摸摸发顶安慰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呢吗。”
“你在身边,我就不怕。”
他对这个好像有执念,温书棠不太懂,但又拗不过,被他护着进去。
舱门闭合,轰隆的运转声响起,周嘉让还是有些应激反应,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脸色更是苍白。
温书棠害怕出事,想劝他不要逞强,他只是攥紧她的手,强逼着自己睁开眼。
“恬恬。”喉结微滚,周嘉让收紧下颌,侧颊绷起青筋,嗓音沉且沙,“你看窗外。”
循着他的话,温书棠侧眸望向窗外。
摩天轮缓缓上升,地面上的万物不断缩小,整个漓江的景色如水墨画般徐徐铺展,灯火喧嚣尽收于眼底之间。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
广阔,无垠,苍茫寥落,又足够震撼壮丽。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这种浩瀚面前,似乎都变成不值一提的尘埃。
生命本就宽厚,容得下迷茫,也承得起失败。
她正看得出神,那股清淡的雪松气忽然贴近,周嘉让抬手环住她单薄的肩,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叫她:“恬恬。”
皎洁月光映亮他的侧颜,他在一片沉寂中开口:“我带你来这,其实是想告诉你,”
“别顾虑那些不重要的,所有事都放心交给我,一切有我来处理,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
如海浪散潮,围困了整日的不安渐渐褪去。
他是如此赤诚真挚,似世间最清凛的风,温书棠眼眶泛湿,下意识问:“那你呢?”
“我啊。”
唇瓣勾出散笑,周嘉让攫住她视线,交缠相握的手紧了又紧。
摩天轮快要升到顶端,混沌夜色间,他的言语却分外清晰,沉沉落入她心底。
“我会像现在这样,陪着你,一起登上最高的那座山峦。”
第51章 隆冬 “阿让外公出事了。”……
第二天清晨,分针划过底端,课间铃将校园的沉闷敲碎。
酝酿许久的睡意被空调暖风烘到最大,班级里齐刷刷倒下一片,温书棠从书桌里找出做完的小测卷,准备拿到物理组给季鸿生批改。
刚要起身,只听吱呀一声,教室后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回头,目光却闯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校服外套半敞,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领口抽绳散漫垂落,周嘉让单手拎着书包,正阔步朝她这边走来。
他看起来也不太清醒,额发凌乱,眼皮恹恹搭着。
“你怎么来啦?”温书棠懵懵地睁大眼睛。
周嘉让没答,侧身越过她,骨感极强的指节在她同桌的桌面上轻叩两下,压低音量不打扰别人:“同学。”
他敛起往日那种疏离与淡漠,薄唇挑出几分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指尖对向靠墙那排的空位,他示意后继续说:“麻烦你换到那边坐行吗?”
“我想和温同学坐一起。”
他这人名声太大,整个年级就没有不认识的,同桌女生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但已经收拾好东西火速腾出位置。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温书棠。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抬手难以置信地在脸上拧了把。
……
嘶。
好疼。
看来不是梦。
瞥到她这个举动,周嘉让连忙伸手阻拦,蹙眉不解地问:“掐自己干嘛呀?”
迟钝三秒,温书棠抬眸,琥珀瞳孔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还是没想明白:“你怎么到我们班来了?”
“不是说过了吗。”
周嘉让撂下书包,后仰靠在椅背上,狭长的眼半眯,扯出一个懒散张扬的笑,轻飘飘的四个字:“来陪你啊。”
他在她鼻尖上轻刮一记,扬起尾音打趣道:“这还不到一天呢,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哦我知道了。”语调憋着一股坏劲儿,他眉骨稍动,“原来我们恬恬是属金鱼的。”
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