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孩将长发拢到耳后,给自己重新化了道眼线:“谁知道呢,不过就算单身,这种级别的也轮不上我们啊。”
一句话叫人如梦初醒:“唉,说的也是。”
几个人挽着手出去,耳边闲聊声渐渐飘远。
温书棠撑在洗手台上,表情不见波澜,可垂颤的睫羽却出卖了她的难过。
她又洗了把脸,理好凌乱的发丝,将颊边残留的水珠擦干,揉皱纸团扔进垃圾桶里。
……
电梯停留在十六层。
正值开会的高峰期,各楼层人员流动频繁,按照以往经验,走走停停的折腾一通,等下到她这层,起码要过二十分钟。
温书棠一向不喜欢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径直朝东侧的楼梯口走去。
手机嗡嗡震动,小实习生还惦记着之前讨论的事,在群里艾特她:【棠棠姐,你们会议结束啦?】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那位周总是不是特别帅!】
拉开楼道门,温书棠正思考该怎么回,抬眼扫到一双黑色皮鞋,眸光向上,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光影混沌,周嘉让单手插兜,肩膀微弯地倚在墙边,听见开门声后,浓密的睫抬起,双眼皮压出深深一道褶皱,眸色漆黑而晦暗,复杂的情愫翻滚在其间。
心跳停滞数秒,温书棠下意识想逃,但还没迈出脚步,手腕却先一步被人握住。
男人力道不大,却能轻松钳制住她,天旋地转间,位置调转,脊背抵上一片硬挺,周嘉让把人虚圈进怀里,用手将她和冰冷的墙壁隔开。
炙热的呼吸洒在颈侧,似有电流穿过,拂开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
瞳孔骤缩,温书棠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挣脱一边本能地向另一侧闪靠。
周嘉让收紧力气,像怕她会消失一样,眉头皱起,声音嘶哑难耐:“恬恬。”
“非要这样躲着我吗?”
温书棠没有回答,费力从唇缝里挤出两个字:“松手。”
“不松。”宛若那种不听话的小朋友,周嘉让半倾下身,姿态暧昧,薄唇和她耳垂间只离了几寸,无赖地问,“恬恬,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簌簌的谈话声,应该是有人在朝着这边靠近。
眸中闪过惊恐,温书棠挣扎得更厉害,胸腔剧烈起伏,语调逼出尖锐:“松开我!”
“周总。”她深吸一口气,不想让理智完全失控,沉声道,“这里是公司,我们这样不太合适吧。”
“如果被人撞见,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况且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请你不要为难我。”
字字平静,却又字字生疏。
周嘉让垂眸,看她白着一张脸,砰一声把门踢上,又行云流水地腾出手反锁。
“好了。”他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安心,“现在不会有人进来了。”
温书棠的态度却没有改变:“那也放开,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周总还请自重。”
不知道被哪个字刺到,周嘉让往前一步,长腿带有侵略性地挤进她裙间,挺阔裤料摩挲上她的小腿,温书棠不由得战栗了下。
“恬恬。”
周嘉让按住她肩膀,放缓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哄人的意味:“别这样叫我,也别这样对我。”
“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聊一聊。
还有什么好聊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不是在八年前都讲得很清楚了吗?
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心软,拒绝的话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也是这时,一道银光倏地映入眼中。
温书棠被刺得眯了下眼,待视野慢慢清晰后,看清戴在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刚刚在洗手间里听到的话自动回放在耳边。
——价格不菲,肯定是婚戒啊。
里侧的窗口没关严,冷风汹涌挤进,像淬炼过的刀子割在身上,疼痛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可酸热仍抑制不住地漫出眼眶,自虐似的,温书棠定定望着他手上的银戒,鼻音浓重,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嘉让,你混蛋。”
明明都有女朋友了,甚至都到了订婚的地步,还可怜巴巴地来找她说这些干嘛?
想让她再重蹈覆辙一次吗?
瞥见她眼睫上的泪,周嘉让一瞬愣住,缴械投降般,攥着她的手逐渐松开。
他主动退远,颈后凸出瘦削的骨节,喉结重重滚了一记,颓败地承认:“是。”
“我混蛋。”
第61章 宴会 “我总归是不会欺负你的。”……
周嘉让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八年,就像是一根长满利刺的藤蔓。
不顾一切地靠近,只会被伤出满目疮痍。
楼梯门被推开,光线争先恐后地倾泻,尘埃于丁达尔效应中飞舞,脚步声渐远,温书棠的背影也消失在拐角尽头。
周嘉让靠在墙边,凉意穿透衣衫向内蔓延,他拇指缓缓转动着那枚戒指,许久许久,露出一个苦涩又自嘲的笑。
……
思绪乱成一团,温书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动作都很麻木,只感觉呼吸沉重,心跳速度很快。
再回神时,人已经走到了公司楼下。
暴雨挟来的湿凉还没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尘腥,北风胡乱拍在脸上,掖在耳后的发也被吹散。
手机震动,有新消息进来。
【冯楚怡:棠棠姐,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没出什么事吧?】
温书棠将碍事的头发撩到一旁,低着纤细的颈,单手打字:【没事。】
【刚才开会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冯楚怡:诶?棠棠姐你在楼下吗?】
【冯楚怡:那能不能帮我带盒牛奶上来呀,早上起晚了没吃饭,人要饿扁在工位上了QAQ】
【My:好。】
右手边刚好有家便利店,红绿跳色的招牌,玻璃门上贴着卡通形象的广告,在这片气氛严肃的办公区里尤为格格不入,但里面方便快捷的食物,却也是无数打工人加班时难得的心灵慰藉。
最里层的货架前,温书棠拿下一盒草莓牛奶,担心冯楚怡吃不饱,又加了一个芝士蛋糕。
在收银台排队结账时,她无意扫到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男生正在逗女生玩,两人说说笑笑,一举一动都透着独属于年少时的悸动与暧昧。
记忆闸门也在此刻倏地被打开。
那时她也经常在课间跟周嘉让一起去商店,在货架旁挑选零食时,这人总喜欢使坏,故意把她要买的东西放到最上层,然后懒散地勾着唇,等着她没办法地和他求助。
有一次,她不服输地想自己来,踮着脚努力往上跳,尝试了七八次才勉强成功。
但还没来得及得意,身体重心一个不稳,她歪歪扭扭地向一旁倒去,幸亏周嘉让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将人圈进怀中,这才没让她磕在附近的铁架上。
确认她没事后,他还要拖长尾音地打趣一句:“怎么回事啊温同学。”
“怎么故意往我怀里撞。”
过往画面逐渐飘远,方才在楼梯间里的场景衔接浮现在脑海。
同样的拥抱姿势,明明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距离,没想到如今却只剩两败俱伤的对峙。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沮丧再次席卷,眼角漫出酸热,她不想在公共场合失态,但泪水就是不听使唤地往外冒。
结账的队伍恰好轮到她,收银员扫码报上数额,抬头却对上一张泪眼婆娑的脸,怔愣片刻后关心了句:“你……还好吧?”
“没事。”鼻音浓重,温书棠摆摆手,潦草地将眼泪抹去。
付过款后,她转身正欲离开。
身侧忽然靠过来一个人,被水雾模糊的视野里,她没看清他的脸,但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颀长身影笼罩着她,一只青筋盘迭的手伸到她眼前。
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包纸。
前后分别不过十几分钟,他身上气场却完全变了,小心翼翼中夹杂着颓废,周嘉让眉心拧得很紧,沙哑声线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恬恬,我的出现,就这么让你觉得痛苦吗?”
他抽出纸巾,一如多年前那般,动作轻缓地为她擦掉眼泪。
“别难过了。”他声音很轻,像是笑了,却又抑制不住地颤,“我走。”
……
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周嘉让终于滑动接通。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骂:“卧槽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
“你人在哪呢,不是让我过来接你。”
周嘉让没说话,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
东拐西绕地开过几条街,左逸明才找到Transline楼下。
摇下车窗,周嘉让就在路边,没骨头似的倚在电线杆子上,手里夹着根半燃的烟,青灰色烟雾顺着下颌向上扩散。
他侧脸骨相优越,又是一副痞帅面孔,来往不少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被吸引,但又碍于疏离感太重,倒没有敢上前搭讪的。
隔着那层飘渺,左逸明在他脸上看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有落寞,有无措,更多的还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