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出口是几番讨论后被废弃的,当时只做了表皮爆破,墓门紧紧衔接着土砌的墙壁,地面填满了渣土。门上四分五裂,开了巴掌大的洞。
周旋环视四周,弯腰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用尽全力砸到门上。
洞的边缘震出几个碎块,被敲击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阳光照射下,到处都是灰,粉尘飞扬,有些呛鼻子。
她止不住地咳嗽几声,忍下了不适。
周旋接连砸了几下,扭了扭发酸的腕部,正要继续,几百米开外“轰隆”一声震天响,浓烟四起,远远升起一朵枪灰色的蘑菇云。
周旋定定看了几秒,不确定是人为炸开的,还是陪葬坑已经塌方。
这边暂时安全,她没时间理会太多,抄起石头就砸。
一块碎石掉到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右脚踝往外扭,崴了一下。
钻心的疼痛骤然袭来,周旋扶住墙壁,额头冒出一层虚汗。
又过了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旋吃力地转头去看。
白行樾的身影在粉尘下出现,影影绰绰,轮廓由模糊到清晰。
他冷着一张脸,脱下风衣外套,罩在了她身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叫她不得不伸出双手,牢牢缠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交给他。
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脸颊,平缓而局促。
白行樾把她放到用石头堆起的台阶上,蹲在她面前,脱掉她的鞋子,掀开裤腿,握住肿起的脚腕,检查伤势严不严重。
他动作轻柔,自始至终没出声。
周旋看着他,喉咙有点发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烈日炎炎,沉默开始无限蔓延。
片刻,白行樾开口:“别折腾了。林立静他们已经出来了。”
说这话时,他没看她一眼,继续揉捏她受伤的脚踝。
他掌心的温度偏低,贴在她发烫的皮肤上,对比鲜明。
周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指甲轻抠了下食指指肚,觉得有点难捱。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这么快把人救出来了,比如,你为什么过来。
到最后,周旋只讷讷问了一句:“你不是生气了吗?”
阳光一晃,几道透明线条直射在他手背,骨指分明的手似乎顿
了一下。
白行樾抬了抬眼,终于肯看她,缓声说:“是生气,但不会不管你。”
第21章 放弃权衡
安顿好周旋,白行樾打了个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医务室的人抬担架过来了。
营地医疗设备不完善,拍片得去镇里的医院。周旋大概知道自己没伤到筋骨,不太想去,但白行樾压根没打算依她。
周旋发现,真要计较起来,她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很多时候,白行樾都在让着她。
到镇上一来一回,大半天过去了。
周旋先回宿舍看望林立静,见她安然无恙,放心不少,之后去了白行樾房间。只有他那白天有热水,她浑身是土,头发耳朵里有沙子,急需冲个澡。
进浴室前,白行樾瞥一眼她的脚踝:“洗的时候避开伤处,别碰到水。”
周旋很识趣地说:“知道了。”
单只脚支撑着身体,做什么都不方便,周旋在浴室折腾一个多小时,擦干头发出来了。
里面的雾气还没散开,飘出一股沉闷的薄荷香气,是白行樾惯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白行樾在沙发上坐着,喊她:“过来。”
周旋拖动脚步,一跳一跳迈过去。
白行樾拆开喷剂的包装盒,示意她把腿伸直。
药喷在皮肤上,又凉又痒,周旋下意识想躲,小腿被他固定住。
白行樾头也没抬:“这么敏感?”
周旋绕开这话题,说:“我手也没伤着,还是自己来吧。”
白行樾把喷剂给了她,去冰箱拿冰块,给她冰敷用。
周旋看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好奇:“立静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得救了?”
白行樾说:“石门附近有个定点。引爆定点,挖出了另一条甬道。”
“……你早知道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是。”
“那当时为什么没说?”
“定向爆破本身有风险,而且救援马上到了,没必要再插一脚。”白行樾说,“周旋,是你太着急了。”
周旋其实自己也清楚,墓室里就算空气稀薄,也不会那么快抽干。
当时她只顾着救林立静出来,根本衡量不了那么多。
“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是多亏了你。”周旋说,“我不该说你没有同理心。”
白行樾把包冰块的毛巾贴到她皮肤上,周旋低低“嘶”了声,听见他说:“忍着点儿,得先消肿。”平淡又有点哄人的语气。
嘱咐完,白行樾又说:“你说得没错。我的同理心的确不多。”
他这人从不掩饰自己骨子里的傲慢和淡漠,更别提乐善好施。
周旋说:“别人能这么说,但我不能。不然显得我太忘恩负义。”
白行樾短促地笑一声,不冷不热道:“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周旋却没说什么。
毛巾里的冰块慢慢融化掉,有破冰的意味。
周旋没打算在他这待太久,正想回宿舍,案台上的水烧开了,水汽沸腾,顶着陶瓷盖子。
白行樾给她沏了杯驱寒的姜茶。
周旋捧着圆口茶碗,小口啜着,身体渐渐回暖,纾解了不适。
白行樾看她,问道:“头发不吹干?”
周旋说:“你的吹风机我不会用。”
“哪儿不会?”
“调不出热风。”
白行樾说:“我帮你吹。”
周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白行樾扯过吹风机的电线,站到她身后,手指缠进她的发根,拨弄微潮的一头长发。
周旋正对玻璃窗,看着他的影子,心不在焉。
屋子里只剩下嗡嗡作响的白噪音。
周旋把飞到眼前的头发捋到肩后,等他关掉吹风机,轻声提醒:“白行樾,这样不对。”
明明都没越线,可看彼此的眼神并不十分清白。
白行樾问:“今天经历这么多事,不累吗?”
“累。”周旋想了想说,“身体累,心也累。”
“既然累,就先放弃权衡,给自己留出舒适区。”
周旋默了许久,“嗯”一声。
各自无话了一会,白行樾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迟迟没点燃。
他依旧站在她身后,周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闻到他身上类似松针的气息。
周旋稍稍向后仰,背部贴沙发靠背,忽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来着。”
白行樾垂眼:“什么?”
“之前在酒店,你是不是看见我不小心开了摄像头?”
“你说哪次?”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
白行樾挑了下唇,说:“看见了。”
周旋不觉得有多意外,问:“你当时怎么想?”
白行樾反问:“你希望我怎么想?”
“要是真能左右,我倒希望你可以失忆。”
“觉得自己吃亏了?”白行樾说,“实在不行,你可以以彼之道还回来。”
话题有跑偏的趋势,周旋刚要掰正,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
宁夷然打来的视频通话。
周旋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侧过身,刻意避开白行樾,指腹滑向接听键。
宁夷然坐在车里,表情有点凝重:“听王叔说你在工地受伤了,严重吗?”
周旋抿了抿唇:“不严重,养几天就恢复了。”
宁夷然舒一口气:“本来想买机票去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