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樾问:“怎么心事重重的?”
一波又一波的情绪积压在胸口,周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答。
昨天从机场出来,周旋原打算找个机会和白行樾聊清楚,结果突发意外,打乱了节奏。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她看着他的伤口,加剧了心里丝来线去的挣扎。
周旋说:“可能没休息好,状态太差了。”
白行樾不打算追问,旁若无人地揽过她:“先将就一会儿,等回去好好补一觉。”
周旋靠在他肩上,忽略不了那对母子的注视,要坐直,被按了回去。
她对他身上的味道太熟悉,忍不住闭上眼,半睡不睡。
二十分钟不到,白行樾的手机震了几下,周旋恢复意识,扫到宁夷然的微信备注,往旁边挪,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白行樾看她一眼,接了。
宁夷然的脸出现在屏幕内,身后是厨房。
宁院长和陈教授今天过结婚纪念日,宁夷然在家,知道爸妈惦记白行樾,在开饭前拨去一通视频,东拉西扯话家常。
简单聊了两句,听见广播声,宁夷然问:“哪儿呢?”
白行樾说:“医院。”
看到白行樾眉骨上的伤痕,陈教授皱眉,关切道:“脸上怎么回事?不会又和人打架了吧……你这孩子,都快三十了,还和上学那会一样不着调!”
陈教授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实际心疼更多。
宁院长轻拍妻子的手背:“行樾一直都是知分寸的,先问清前因后果再下定论。”
白行樾避重就轻,谎话手到擒来:“没和人打架,被后车追尾,撞方向盘上了。”
陈教授嘱咐他一定要做个体检,哪里不舒服及时就医,有事记得及时联络家里。
白行樾并无不耐,平和地应下了。
通话结束,周旋依旧没出声,脸色红里泛白。
白行樾瞥她:“怎么了?”
周旋说:“感觉你跟陈教授他们关系很好。”
“和一家人没区别。”白行樾说,“比起我爸妈,他们更像我的亲生父母。”
周旋没作声。
气氛无端变了,静得突兀。
周旋看了眼时间:“检查结果应该出来了,我去看看。”
白行樾目光落在她脸上,极淡地“嗯”了声。
-
从医院回来,周旋带着实习报告,单独去找王玄盖
章签字。
尘埃落定,几个月的实习生涯告一段落,她用林立静的手机把航班信息从头翻到尾,反复几遍,买了张明天最晚的机票。
突然知道她要走,林立静哭丧一张脸:“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啊,可我又舍不得师兄。”
和好以后,两人比之前还腻歪,恨不得时刻黏一起。
周旋笑说:“等答辩前再回也来得及,学校那边有我,出不了什么岔子。”
“其实就算现在真让我走,我也不一定走。”林立静唉声叹气,“但凡能拖一段时间,我都会为他这么做……朝夕相处的日子本来就不多。”
周旋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一时无话。
感慨完,林立静张罗着晚上给她办欢送会。
周旋说不用搞这么大排场。队里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离开,换新人来,没什么新鲜,都是常态。
林立静难得有不钝感的时候,凑近问:“你都要走了,没提前跟白老师打声招呼?”
周旋沉默:“晚点跟他说。”
陪周旋待了会,林立静收拾一下行头,和丁斯奇去库房值班。
周旋呆坐了几分钟,打开笔记本,和同事们交接工作,把该汇总的汇总。原本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因为分心,硬生生多浪费了几十分钟。
周旋皱了下眉,心烦意乱地合上电脑。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周旋一把扯开椅子,去开门。
陈朗杵在那,手还举着。感受到她似有若无的低气压,陈朗悻悻挠了下眼角:“那个,樾哥让我把这两样东西给你。”
周旋低头看——补办的电话卡和一部新手机。她道了声谢,脱口问:“他在宿舍吗?”
陈朗说:“刚还在,但现在出去了。”
“去哪了?”
“没说,可能临时有事吧。”
陈朗走后,周旋拆开塑封膜,把卡塞进卡槽里。刚开机,朋友许方歌的来电凑巧弹出屏幕。
周旋指腹往右滑。
许方歌和她一个导师,俩人交情不深不浅,在校期间收到什么通知都会互相知会一声,比起朋友,更像资源互换的搭子。
许方歌跟她说:“周旋,胡教授给你那项目可能要被抢了!毕竟是香饽饽,谁都想要,你自己千万注意点。”
周旋精力不在这上面,反应了几秒,问前因后果。
“毕业前不是有一波评奖评优吗?这项目被列到了综合评价的细则里头。”许方歌报出一个名字,又说,“人家是直博生,家里又有关系,这两天正跟胡教授软磨硬泡呢,说就算按能力,也该把机会给她。”
听许方歌一口气讲完,周旋说知道了。
没想到她这么淡定,许方歌皇帝不急太监急:“哎呀,我是觉得,你就静下心,把你现在这篇论文好好打磨一下,肯定能发SCI,用实力给她这关系户一个迎头痛击!”
周旋总算回神,笑说:“我明白。谢谢你啊方歌,愿意跟我说这些。”
“嗨,没什么谢不谢的,你也帮过我不少。”许方歌笑说,“我知道自己没那么优秀,够不上这些门槛,但我希望你能更好。”
和许方歌聊完,周旋打开微信,跟导师报备一声,说自己后天早上归校。
隔一会,导师发来一份文件,叫她帮忙规整一遍数据。
周旋重新打开电脑,效率极低地完成了,在不知道第几次想起白行樾时,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去找他。
白行樾还没回来,周旋在门口等了很久,等到浑身发冷。
林立静和丁斯奇值完班,路过瞧见了,叫周旋先别等了,拉她去烧烤摊喝酒。
林立静不仅菜还爱喝,两瓶啤酒下肚,醉醺醺地跟丁斯奇翻起旧账。
偏这节骨眼上丁斯奇手机响了,远在西安的沈蓓蓓因为和父亲大吵一架,娇滴滴找他诉苦。
没等丁斯奇开口,林立静立马炸了,借着酒劲夺过手机,嚷道:“你都知道他已经有对象了,还三番五次纠缠,有完没完啊?真当我好脾气呢?”
烧烤摊老板吓一跳,手一哆嗦,把小半盒辣椒面撒到了肉串上。
丁斯奇朝老板抱歉地点头,去拉林立静,无奈道:“静静,你别这样。”
“你松开我!”林立静又气又委屈,怒火转移,“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你不纵容,她也不会蹬鼻子上脸!”
周旋在对面一个头两个大。
她今天不太想多管闲事,买过单,示意丁斯奇照顾好林立静,先走一步。
最近网上兴起考古风,这座将军墓被炒得很火,不少人慕名而来,在营地外的景区拍照打卡。
当地的小商贩往路边一蹲,卖些不知从哪淘来的文玩古物,当赚外快了。
周旋走过去,看了眼竹筐里的东西:“有铜镜吗?”
以为她是游客,小商贩笑呵呵道:“有的,我拿给你看啊——这些都是照着新出土的文物一比一仿制的纪念品,绝对分不出真假。”
知道主墓和陪葬坑都没出土过铜镜,周旋懒得浪费口舌,挑了个最像的,问价格。
小商贩比了个“三”,豪爽道:“这个价你去外头随便打听,没有更低的。”
周旋没对半砍,扫码付款。
回去时,天已经黑透,白行樾的房间亮着灯,窗帘拉到一半,影影绰绰。
周旋没什么犹豫地敲开了那道房门。
白行樾让出过道位置,看她的眼神有点寡漠。
周旋呵出一口白气,迈过门槛,问他刚刚去哪了。
白行樾说:“去见你们王队。”
周旋看似不经意打听:“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白行樾淡淡投来一眼:“比如?”
“没什么,随便问问。”
周旋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找王玄签字的时候,被问过一嘴,白行樾知不知道她临时要走。王玄平时嘴碎,但不会插手他们的事,费力不讨好,白惹一身腥。
周旋走到吊灯底下,突然回头,双手缠住他劲瘦的腰。
白行樾任她抱着:“喝酒了?”
“嗯,和立静他们去吃烧烤了。”
“吃蒜了么?”
“怕熏到你,就没吃。”
白行樾目光锁住她,把她的手从身上拽下来:“先去洗澡吧。”
周旋轻车熟路从柜子里翻出睡裙,趿着拖鞋进浴室,洗完换白行樾洗。
浴室水流声不断,周旋擦干头发,看到下午在医院开的那袋药,脚步一顿。
她把药一股脑倒到床面,跪坐在地毯上,拿碳素笔在药盒上写清功效和吃法,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