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烊以后,朱序请小周和林源吃饭,林源大学在读的小女友也一同过来了。
几人找了家烤肉自助,女孩子爱吃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林源那边刚挑选了几盘生肉坐过来,这边的三人已吃半饱。
她们边聊天边看着他吃。
小周问:“你们读的同一所大学?”
“老城区那边的工程学院。”林源女友说:“师哥快毕业时,我才上大一。”
小周不解,瞄了瞄有些腼腆的女孩,又偷偷看向对面的林源,欲言又止。
林源察觉到了,抬头一笑。
他长相干干静静,笑起来脸颊的小酒窝可爱而温柔,道:“好奇我工科出身,为什么来花店工作?”
小周点头。
他视线转向朱序:“当时我来应聘,序姐是不是也觉得特奇怪?”
“还好。”朱序放下筷子:“花艺并不专属于女性,很多国际上的知名大师,包括摩纳哥王室御用花艺师,都是男性。”
“倒没有那么大野心。”林源挠挠头,另一手在桌下牵着旁边女友,“刚毕业那会儿工作上屡屡碰壁,压力很大,后来也是师妹的提议,她很喜欢花,就说将来我们或许可以开家花店,日子能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的爱意多得仿佛要溢出来。
小周不无羡慕地叹气道:“校园恋爱,多令人向往呀,我下辈子肯定刻苦读书,不为别的,就想体会一下美好又甜蜜的校园恋。”
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旁边朱序也被她夸张语气逗的一笑,“那这辈子呢?”
“先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吧。”小周吃着炸薯条:“序姐你呢?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朱序想了想:“我或许可以去爱……”她又没有说下去,顿了下:“去爱你们呀!”
一片起哄声中,小周说:“你有情况,到底爱谁?”
朱序摇头不说。
她举起杯来:“为各自的目标,干个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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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时候,有场婚礼。
是两个月前接下的订单,原本典礼是在29号,却被告知双方家长看错了吉日,一定要求将日期提前一周到22号。
这种要求本违反合同规定,有权拒绝。但考虑到那天刚好空缺,且对方愿意多付一笔补偿款项,赵斯乔便同意了。
朱序却有些措手不及。
新娘喜欢海芋,花墙和路引都需搭配这种花材。而淡粉的颜色不太好预定,需提前一周,太早或太晚都不行。现在距离典礼还剩四天,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小周问:“用马蹄莲代替可以吗?”
“不好。”朱序说:“价格上天差地别,而且相比较而言,海芋花型精巧,花瓣是绽开的,尖端弯曲流畅,更加灵动一些。新娘肯定知道这两种花的区别,即使同她沟通,她也未必会同意。”
“那怎么办?”
朱序翻着手机通讯录,最后打给之前的同事求助,让她在临城市场帮忙活动一下。
花材收到时,已是21日的傍晚,朱序带着小周和林源一分钟都没有耽误,直接去了宴会厅。谁知到门口却被餐厅主管拦住了,说是有桌重要客人在用餐,现在进去恐怕不太方便。
朱序从牛仔裤后面口袋里抽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八点钟,“都这个时间了,吃饭也应该去二楼吧。”
“客人一时兴起谁能控制?”
她商量着:“我们只安装架子和插花,不会弄出太大动静影响客人的。”
对方为难。
“典礼就在明天,时间的确有些紧迫,我是怕万一出现什么状况,酒店方面也会受影响。”朱序说:“要不麻烦你进去征询一下客人的意见,如果他们介意,我们就再等等。”
“好吧,那我去问问。”
她转身进去了,宴会厅的大门也随之合严。
朱序背靠着墙壁,耐心等了会儿,也就一两分钟,对方再次出来,对她说:“进来吧,你们动作轻一点。”
朱序应是。
面前两扇门全部打开,璀璨金光流泻而出。
林源拉着货运推车走前面,朱序和小周紧随其后。
她看见那桌客人坐在大厅左侧角落,莫名的,她心中一缩。虽然相距较远,朱序还是从大致轮廓上分辨出一道熟悉身影。
想过会遇见,但此刻却有些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低下头,前面林源的身影完全可以遮挡住她,但想想又觉得掩耳盗铃。刚才主管进去征询同意时,恐怕就是他点的头。
这里商务宴会及各类典礼较多,吃饭一般都去楼上餐厅和包间。
但他是老板,自然随心所欲。
朱序自觉应该坦荡些,随着走近,复又抬起头来,大大方方朝他看过去,却发觉,他也在侧头注视着她。
他身体靠在椅子中,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衬衣,没扎领带,可能席间喝了些酒,脸颊及脖子微微泛着红。
朱序朝他弯唇笑了下,算做打招呼。
他脸上表情不明,微点了下头,幅度很小以至于令人怀疑到底有没有回应她。
朱序心脏翻个般难受了下,转回视线,走到典礼台。
白天时,赵斯乔的人已搭好桁架,现在只需将数片花泥板用铁丝和竹签固定连接在上面即可。这次有林源的加入,省心不少,搬搬抬抬的工作全部交给了他。
“序姐,是这样固定吗?”他坐在高高的人字梯上,手扶花泥板,用铁丝比划着。
朱序仰起头:“对的,记得多绕几圈,以防掉下来。”
“钢丝钳递我。”林源将铁丝衔在嘴角,调整花泥板的位置。
朱序蹲下在工具箱里翻找,起身举起。
林源垂眼,一顿,无奈笑了下:“是钳子啊序姐,瞧瞧你拿的什么?”男孩坐在高处,手肘撑在腿上,带着点调侃语气。他外形帅气,周身被金色灯光所笼罩,酒窝浅浅,笑容无比温柔。
小周在旁边笑道:“序姐困了吧,有点迷糊。”
朱序瞧着手上的锤子,也是一愣。自从进来她便有些心不在焉,暗自往大腿上掐了把,随之而来的痛感令她稍微镇定下来。
她重新拿起钢丝钳递给林源,随口道:“逗逗你。”
“幼稚。”相处时间虽不算长,林源却没拿两位姐姐当外人。他将钢丝钳随意抛起,悬空翻转一圈,稳稳落回手中:“干活。”他道。
角落里,贺砚舟松了领口一粒纽扣,盯着面前的酒杯出神。片刻后,目光再次挪向坐在高处的年轻男人身上,面色渐沉。
距离有些远,并不知道他们聊些什么,听觉受限,视觉理解未免不够客观,只是瞧着两人一来一往,极为碍眼。
再看朱序,她仿佛换了个人般,笑容非常甜美,
似乎过得还不错,生活并没因为两人分开受到丝毫影响。
先前随便问了嘴宴会厅这边的典礼安排,谁知助理办事效率极高,将全部场次及前期后期所有环节整理出来,发到他邮箱。
猜她今晚可能过来布置,所以有人提议到这边吃饭时,他未做表态。
在座几位是三叔那边的副总,饭局开始前说是不谈公事,几杯白酒下去,仍是明里暗里试探他,对在酒店中开设桑拿中心这事的接受度。
涉及灰色地带,他不会碰。
右手边的王金祥王副总举杯:“贺总待会儿没事吧,我找个地方,咱蒸蒸去。年轻人没几个不爱的,等你体验过自然知道它的妙处。”
这个“它”,可不简单。
贺砚舟浅笑:“喝完白酒蒸桑拿?”
“美啊!”
“不去。”他调侃拒绝:“我比王总惜命。”
其他几位赔笑了两声,纷纷开口说贺总真幽默。
可是眼看饭局已经过半,王金祥好话说了箩筐,旁边这位却油盐不进,他心中难免憋气窝火。眼尾扫见典礼台那边的几人瞎忙活,窃窃私语声跟蚊子似的令人烦躁不已。
他转头,朝那边一指,“你们几个,有完没完?”
偌大的宴会厅里,霎时安静。
朱序转向那边,见说话之人是个四十岁上下有些发福的男人。除了贺砚舟,其他几人也年纪相当,看穿衣打扮,像是些有身份的。
朱序一时没说话,他们三个只在刚开始时交流过几句,以防打扰到别人,基本都在默默干活,根本没发出很大声音。
她目光落去贺砚舟身上,他身体仍然靠着后面,脸虽朝向这边,却因整个人隐在罗马柱的阴影中,并看不清表情。
朱序致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我们声音再小些。”
“谁让你们进来的?”王金祥提高音量,好像借此找到了宣泄出口:“赶紧出去,没看见这里有人吃饭吗?”
朱序说:“抱歉,我们在赶明天的婚宴。”
“管你什么宴不宴,再找时间吧。”王金祥不耐烦地赶人:“出去出去……。”
说完转过身来,去摸酒瓶子。
在座几位沉默着,均不露声色。
片刻,贺砚舟淡淡开了口:“王副总好大的火气,这是冲谁呢?”他声音中已明显带了薄怒。
王金祥醉意一阵一阵,发泄完了,恢复几分清醒,忙笑着打圆场:“嗨,这群人看不出眉眼高低,咱们正吃着饭呢,就在那边叮叮当当,也不谁让他们进来的。”
“我让的。”
王金祥一惊。
贺砚舟手中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你刚才同李主任说着话,没注意到。”
“是我唐突了,要知道是经贺总你允许,我……”
“王副总倒是耳聪目明,怎么那边儿的动静我一点没听见?”贺砚舟扯扯嘴角,“不知道以为在这儿立威呢。”
“没没,我怎么敢。”王金祥脑门冒汗,体内酒精跟着一道挥发不少。面前的这位,是贺胜最疼爱的小辈,当初投资并不比贺胜低。有些提议贺胜暂时不方便露面,才派他过来试探渗透的。
这下把人惹急了,他该怎么交代?
他忙道:“刚才是我不对,酒满上,我……”
“行了,今天到这儿吧。”他截了他的话,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人那才是正经事,你我吃饭聊闲天的,别影响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