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逢林有点藏不住的小骄傲:“我先跟他说的。”
那可真是太了不起,陈韵做作地鼓鼓掌:“都说些什么来着。”
天南地北的,一下子也记不清都说些啥。
宋逢林最后盖棺定论:“就是瞎聊。”
陈韵也不是非要探个究竟,毕竟谁都不是拿着摄像头过日子。
她道:“要是合得来,以后接送孩子多个伴。”
宋逢林生出退却之意:“我一个人送,也挺好的。”
他只是站那跟人聊两句,没有要跟谁搭伴结伙的意思,想到可能增加的社交负担,无端叹口气。
就是这样的个性,更让人觉得他在这段婚姻里的种种表现不可思议。
陈韵把最后一口酒喝掉,晃着叮当响的冰块,忽然抬眸:“宋逢林,我问你件事,你要说实话。”
连名带姓,如此郑重,吓得宋逢林一颗心狂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两只手微微用力攥着:“好。”
陈韵:“你喜欢回老家吗?”
大概因为有个要说“实话”的前提,宋逢林稍微纠结一下才说:“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其实这个回答已经很好,稍微减轻陈韵的负罪感。
她放下杯子,手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要是这样,这次你就别去了,我带孩子回去就行。”
宋逢林脸色都变了:“我一个人在宁江做什么。”
陈韵:“待在宁江不用跟亲戚寒暄,不好吗?”
宋逢林一字一顿:“一点都不好。”
酒精上头,他还有点委屈:“你是不是觉得带我回去丢人?”
陈韵反问:“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宋逢林:“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社会对成功有许多的定义,但绝没有一种跟失业挂钩。
经他提醒,陈韵自己都惊讶:“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人意料,以至于她开始反省自己或者父母是否在无意间表露过对他最近没有工作的难以启齿,想来想去都是没有。
宋逢林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垂着头:“那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陈韵受不了他这样,非得掰扯清楚:“我是觉得回老家事情多,你本来也不爱跟别人打太多交道,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跟有没有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宋逢林闷闷地说声“好”,倒把陈韵给堵住。
她有口气不怎么上得来下得去,索性捶他一下:“你看着我。”
宋逢林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先把眼镜给摘了。
那点微末的酒精含量全憋在他的眼尾,汪汪像一池春水。
陈韵严重怀疑这是美人计:“故意的吧你。”
宋逢林眼神飘忽:“没有啊。”
装,陈韵瞪他:“跟你说正经的,你自己想回去吗?”
她的重音放在“自己”这两个字上,意思很显而易见。
宋逢林却微微摇头:“陈韵,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好好的叫人名字,怎么叫得黏黏糊糊的。
陈韵挠他:“那还能是谁的?”
宋逢林:“每年我们都是一起的,爸妈也跟亲戚说过了,现在我突然不回去,别人怎么想?”
陈韵撇撇嘴:“干嘛在乎别人怎么想。”
她在老家长大,有固定的交际圈子,故乡于她而言是有意义的符号,才有躲不开的人情纠缠。
说实话,宋逢林在乎的从来不是别人。
他嘴巴好像说点好听的话就张不开,上下嘴唇团团围住,小声嘟囔:“我在乎你,还有爸妈。”
不要脸一点说,他回不回去对长辈尤其有着重大意义,是向外人证明他们三代同堂美好生活的象征。
陈韵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抿抿嘴:“我就是觉得太为难你。”
难,肯定是有的。
宋逢林自知性格缺陷,说:“但是我乐意。”
这听上去何其矛盾,陈韵:“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
她真的不懂吗?宋逢林觉得不是的。
他想留白也是一种美,既然不知道往下接点什么,索性陷入沉默。
陈韵却不肯放过他,手肘撞过去:“你说话啊。”
宋逢林好脾气地笑笑:“还饿吗?还要吃点别的吗?”
陈韵:“你自己不吃,一直叫我吃!”
说到这个,她还发火:“我都胖三斤了!”
女孩子的体重是个禁忌,宋逢林刚结婚那阵子还有不知死活非要诚实的美德,在这件事上得罪过她两回就学乖了。
他哄着人:“称被我弄坏了,没胖。”
人家主动背这口锅,陈韵也没辙。
她无可奈何:“你现在脑子转得很快嘛。”
宋逢林:“十年了,肯定有进步。”
人的一生还能有几个十年?运气不好也许下一个都走不完。
到那个时候,陈韵觉得自己起码还有一样是幸运的,她偏过头看,心想:起码那个时候,有个人一定会在自己身边。
第53章
也不知怎么回事,陈韵最近很爱思考一些跟柴米油盐无关的问题,讲得矫情点叫少女心事。
她自思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心尖跳过这四个字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想晃晃脑袋看里面有几斤重的水。
但越抗拒,架不住这事自己往脑袋里钻,搞得她稍显恍惚,干活的时候把刚开封的奶油当成过期牛奶给作废了。
潇潇看她往水池里倒东西也没觉得不对劲,就是正好没顾客上门,两只眼睛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看着看着,她问:“姐,奶油也坏了?”
什么奶油?陈韵回过神来。
她手举在半空不知抬高还是放下,莫名其妙笑:“我是神经病吧。”
怎么还骂自己,潇潇:“啊?姐你没事吧?”
陈韵嘴上说没事,洗洗手给自己倒了杯加满冰块的水,一口喝下去冻得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脑子越发嗡嗡响。
她既不知道为什么在结婚多年后忽然反思起婚姻的意义,也不清楚到底把宋逢林在这段婚姻里置于何地。
二十几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通透的人,早早看破“爱情是不存在的东西”,在未来伴侣的选择上尽量掺杂最少的感情因素。
但人真能不为情绪所撼动吗?大概是不能的。
起码陈韵现在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想喝都不知从何下嘴,神色越发凝重。
潇潇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挥:“姐,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陈韵下意识:“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潇潇:“失眠啦?”
陈韵随口嗯一声。
其实她昨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倒头就睡,连梦都没做一个。
不对,像是做了来着,只是迷迷糊糊的也想不起来。
不是要紧事,陈韵甩甩脑袋没放在心上。
她忙活着早上的工作,生怕一闲下来就开始琢磨些有的没的,下班的时候还有点依依不舍。
潇潇看她一步三回头,问:“落东西了?”
陈韵摇摇头,出店门莫名长舒口气。
她心想也许揣着糊涂装明白也是一种日子的过法,拍拍自己的脸往家里走。
掐着她到家的点,宋逢林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正好,能开饭了。”
陈韵扫一眼餐桌:“今天这么多菜。”
宋逢林:“有三个半成品。”
他说这话都有点心虚,视线都跟着飘来飘去。
陈韵只扭头看一眼儿子被颜料画得五花八门的脸,就知道当爹的今天过得不容易。
她道:“明天还是叫外卖吧,够累的。”
宋逢林:“没事,我也就炒个叶子菜。”
他唯一全部掌厨的蔬菜,两个孩子都很不买单。
陈星月跟妈妈讨价还价半天,才跟吃毒药一样嚼吧嚼吧吞下去。
陈昕阳也想学着姐姐的样子反抗,可惜被瞪一眼连话都没敢说就低下头。
他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额头上沾两粒米,勺子一挥桌面也掉落着星星点点,顺带把汤碗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