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洗手间,陈韵就掏出手机看时间,上面显示是5:03。
她直觉宋逢林压根没睡觉,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索性闭上眼装睡。
宋逢林洗漱完就下楼了,但那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行为。
实则他的心里空空的,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一直坐到岳母起床。
刘迎霞一出房门看到有个人吓一跳:“逢林你怎么这么早?”
宋逢林回过神来:“昨天吃得有点多,今天想多练一会。”
刘迎霞:“不差这一两顿的,也得睡够才能身体好。”
宋逢林嘴上应着,目光却有些散漫。
他现在对着长辈有点不自在,说:“我再去练一会。”
刘迎霞也不能拦着孩子积极向上,说:“成,我早上多给你放点牛肉。”
宋逢林嗯一声,走到院子里站着。
站一会他才想起来自己要干嘛,手无意识地摆来动去,慢慢地像是宣泄情绪,对着空气打了套拳。
刘迎霞来叫他去吃早餐,心想怎么打得乱七八糟的,还没有在公园晨练的老人家来得有章法。
她反正是不懂就问:“你今天练的这是啥?”
宋逢林不太擅长
胡说八道,从自己已知的东西里挑一个:“军体拳。”
刘迎霞没有军训过,但按她的理解能叫这名的肯定是英姿飒爽的,心想兴许是女婿练得不太好。
不过孩子嘛,肯定是鼓励为主,她道:“还挺像样子的。”
宋逢林像是被两个烧卖同时噎住,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心情却好许多:“瞎练的。”
刘迎霞听风就是雨的:“那可不行,咱还是得好好练,别再给自己练坏了。”
又偷偷摸摸:“妈有钱,妈给你报班。”
宋逢林哪能要:“不用不用,现在网上那种跟练的视频就很多。”
刘迎霞什么都担心:“那眼睛也看坏了。”
又给他看自己的微信余额:“我真有钱,从你爸那偷的。”
宋逢林:“哈?”
刘迎霞:“他那天不知道上哪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我就给他钱包掏了,他找不着都不敢问,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岳父一生勤俭,宋逢林都能想象他得有多心疼,开玩笑:“回头爸知道我有份,那我也吃瓜落了。”
刘迎霞:“不打紧,他顶多就跟我呲呲牙,我还能输给他?”
老两口几乎天天斗嘴,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刚结婚那年宋逢林常常为这事紧张,后来发现拌嘴是他们夫妻感情的一部分才放下心。
或许耳濡目染之下,这才是陈韵想要的伴侣?
如果说昨夜的宋逢林只是迷茫的话,那么现在他是彻底绝望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这段感情本来就是不平等。
他在陈韵面前永远都小心翼翼端正态度,时时刻刻反思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仔细得像慈禧身边的大太监,生怕稍有不慎惹人不悦。
那种会失去她的恐慌,贯彻他婚姻生活的始终,以至于连她的一丝皱眉都会让他心里泛起许多波澜。
宋逢林当然想让她满意,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是人就会力有不逮。
有些东西就是超出他能力范围的,甚至是他穷极一生都没办法做到的。
一生两个字,给予宋逢林莫大的打击。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从心肝脾肺肾都往外冒着垂头丧气。
但所有的情绪,在上有老下有小面前都得暂时收敛,从表情上看不出和平时没有区别。
老的小的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和这个暑假的每一天一样,两个孩子仍旧早起。
陈星月一起床就闹脾气,扑进爸爸的怀里:“弟弟压到我的手了!”
她昨天摔的伤口其实上完药不严重,但小丫头蹭破点皮都是大事,借题更要发挥。
陈昕阳自知不对,解释:“我是小心的!”
真是吃了文化水平不够的亏,险些把姐姐气得倒仰。
宋逢林纠正儿子:“要说是不小心的,跟姐姐说对不起。”
陈昕阳也不知道上哪学的,扑通跪下来给姐姐行了个大礼。
这一下可是瓷瓷实实的,膝盖砸出震天响。
陈星月看他如此有诚意,大方道:“原谅你了。”
又跟爸爸撒娇:“手手好痛。”
安慰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夸大坏事的好处,宋逢林深谙此理:“那今天还是不用写作业了。”
陈星月兴奋得差点鼓掌。
伤痛给她的教训像过眼云烟,即使没有完全愈合也不影响她的快乐,吃过早饭就屁颠屁颠地跟着爷爷奶奶出门了。
孩子一走,世界陡然变得安静。
宋逢林把餐桌收拾干净,看一眼楼梯也出门了。
即将办喜事的大棚里依旧热热闹闹的,有亲戚跟宋逢林打招呼。
他礼貌的一一作答,客套的笑容在看到陈西洋的时候一滞。
陈西洋倒是心情颇好,哥俩好的搭他的肩:“今天这么晚啊。”
宋逢林不是会把问题推在别人身上的人,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一句:拜你所赐,说:“今天干点什么?”
亲戚也不能当老黄牛用,现在基本是万事俱备,只差明天的婚礼了。
陈西洋忽然想起:“今天没事,但是明天八点出发接亲,你别忘了。”
这事早就说定的,宋逢林点点头。
到底没忍住,多问一句:“你们和好了吗?”
陈西洋心想那还不明显吗,神采飞扬:“什么和不和的,我俩一直都好好的。”
宋逢林心生羡慕:“你老婆这么快就原谅你了?”
陈西洋:“骂完就原谅了。”
又苦着脸:“我辛辛苦苦跟我爸报假账,好不容易攒下来三千块钱,全没了。”
宋逢林心想你藏私房钱老婆都愿意给你好脸色就偷着笑吧,莫名的摸摸自己的裤兜。
谈钱,本来是件掌握不好分寸的事情。
但既然话赶话到这儿,陈西洋顺势八卦:“你每个月领多少零花钱?”
宋逢林:“工资的零头我留下来,整数交家用。”
陈西洋可知道他工资不低:“那你能攒不少钱。”
宋逢林:“攒到年底,我就给陈韵发红包。”
陈西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大为扼腕:“哥们,你这样真的不行。私房钱,是咱们男人的尊严。”
尊严?宋逢林在陈韵面前没有这种东西。
他求之不得献上自己的一切想被拿捏却不受欢迎,忽的叹口气。
简直没有天理了,陈西洋:“该叹气的是我吧!”
宋逢林居然还玩了个谐音梗:“应该是你爸。”
陈西洋被他的“风趣”所惊,嘴角抽抽:“陈韵原来喜欢这种幽默。”
宋逢林稍缓的心情更加拧成乱麻,失去跟他对话的欲望:“我去看孩子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大老爷们看孩子,陈西洋扒拉住他:“别啊,一块打会牌。”
他原地吆喝起牌搭子,有三两个人凑过来,说着:“听说学霸的都特别会算牌打牌是不是?”
话把宋逢林架这儿了,说不打就显得很扫兴。
他反正也没事情做,连围着老婆团团转的乐趣都暂时失去,谦虚道:“不上学,我脑子都不怎么转了。”
农村的红白事,少不了的就是打牌和看人打牌的人,桌子一摆,此地立刻热闹起来。
陈韵姗姗来迟,正好看到宋逢林在洗牌。
她不知怎么的开始胡思乱想:宋逢林这算受情伤吗?会不会开始沉迷于一些不良嗜好?
第75章
世上从不缺爱起哄的人,有位堂哥一看到陈韵就喊:“不是,才刚坐下,陈韵你盯得够紧的啊。”
陈韵本来还在凑过去和悄悄溜走之中犹豫,这下彻底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像是平常一样面对这种调侃:“少冤枉人,我就是路过。”
也许是心态不一样,宋逢林现在听她的每句话都透着讨厌自己的意思,更加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透露着几分无措。
都是年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有熟知他个性的人开玩笑:“你看你一来给逢林吓的,都笑不出来了。”
宋逢林赶紧微微摇头表示不是,心里却忍不住自嘲:陈韵应该也不在乎吧。
但这话,陈韵能听到的话肯定是反对的。
她从宋逢林的镜片后面解读出好几种情绪,心比看虐文时还酸涩,说:“马上就是你们笑不出来,他打牌一个顶这一群。”
男人,几岁都是经不起挑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