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的齿卡在宋若尔的头发里,他往下一拽,宋若尔直接仰头,疼得倒吸口气。
她在这一秒里撞上他皱眉的神情。
“盛知洲,你是想杀了我可以直接说,不需要用这么温柔刀的方式。”
盛知洲知道扯疼了她,但没个安慰话。
“我要是真想对你动手,你现在还安稳地坐在这里等我帮你吹干头发?”
宋若尔:“……”
宋若尔:“盛知洲。”
“怎么了?”
“你有点凶。”宋若尔依旧仰着头看他,“你把我扯疼了!都不跟我道歉!还凶我!你到底会不会哄人——”
他的手稍微一顿,那把梳子被他放在旁边。
宋若尔感觉到他的指尖穿过了她的头发,盛知洲的手撑在她的后脑勺。
下一秒。
一个很轻的、带着湿润气息的吻落在了她的额间,他在亲吻她被崩得有些微微发疼的位置。
宋若尔不知为何心脏一颤。
他这个吻没有任何情欲,也没有任何别的含义,虔诚又干净,像是把她捧在柔软的手心。
心跳因为这个亲吻漏掉半拍,很快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这样?”盛知洲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
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温柔,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僵硬的冰冷,但宋若尔忽然被他逗笑了。
她坐直身子,头发往前倾倒,挡住部分视线的时候,宋若尔伸手碰了碰刚才被他亲吻的地方。
酥酥麻麻的。
她小声地说:“好吧,看来你今晚是真的很想把我哄好。”
“难哄得很。”盛知洲嘴上这么说她,但还是继续帮她弄头发。
“没有很难哄啦。”宋若尔笑了声,“我特别好哄的,不然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呢。”
在他来哄她之前,其实她已经靠自己的情绪调节能力把自己哄
好了。
可能很久之前是吧。
她很久之前是很难哄的,又娇气又作,全身上下都是小脾气。
但后来没人哄她了,又能怎么办呢?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总不能带着情绪过日子。
所以宋若尔总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刚开始她一个事情要哄自己半天,很久都消化不了,但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可以半小时内把自己哄好。
盛知洲没接她的话,就只是垂着眸安心给她弄头发。
发丝缠绕在手指尖的时候,把他的心绪也缠绕了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认真耐心地帮她弄头发的时候,手僵在半空中半秒,随后,动作继续。
他的确是在哄她。
这本来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但——
最近跟宋若尔相处,盛知洲总觉有些地方混乱,连他自己也整理不清楚跟她之间的关系。
这么相处下去令人感到疲惫。
趁着休赛期没事,他干脆去滑了个雪,赛道上白茫茫的一片,阳光在雪的倒映下氤氲出璀璨的光圈。
他将这两年的事重新系统化地整理了一遍。
就像赛场上,最焦灼的时刻是最容易做出错误的决策的,盛知洲为了防止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
他总会从头整理思路,在混乱的时候将对局全部重新回忆一遍。
就这么一回忆。
盛知洲发现,除了当年的那些事令他不快,其他时候宋若尔并没有做过任何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盛知洲问过陆白为什么喜欢宋若尔,是真的觉得她这样的人可以成为别人的偶像吗?
那天陆白跟她大发雷霆,问他。
“洲哥,你为什么对她的偏见那么重呢,我觉得你每次提到若尔姐,都有种看透她为人的样子,但是你跟她根本不熟啊。”
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盛知洲突然明白。
他对她的偏见在日积月累里,越累越厚,而他本身,其实根本没有了解过宋若尔。
那天在庆功宴碰到她,他按照自己的固有认知,默认她跟其他人一样爱慕虚荣。
本以为她一定会穷追不舍,但她却清晰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盛知洲找到了令自己烦躁的根源。
无非就是,他一直认为的宋若尔是一个样,但现在接触下来的她却也是另一个样。
这不是她的伪装,而是她的本身。
从赛道上下来,他想,或许是应该清除掉过往的所有偏见重新了解一下对方。
盛知洲本想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最近训练的成果如何,却在去取手机的时候看到了无数个她拨打进来的未接来电。
再次回电过去。
他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她说:“我现在有点讨厌你了。”
那一刻。
盛知洲的手突然停滞于半空中,只剩下一句话清晰地震鸣着。
——不想被她讨厌。
…
盛知洲实在不熟练,折腾她的头发就弄了半天。
宋若尔为了对他这笨手笨脚但心意已到的服务表示谅解和回馈。
她把头发挽起来,换了套方便干活的衣服,下楼去帮他一起做饭。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宋若尔像个等待他安排任务的小精灵。
“你会做什么?”盛知洲问她。
“我啊?我会的很多啊…”宋若尔伸出手,准备开始数自己能干什么活。
她会摘菜,也会洗得干干净净的,而且她的刀工其实很好,会切很多漂亮的样式。
结果她这儿还没数完,盛知洲就接了下一句。
“你要是会做,也不至于家里什么都没有,连速食食品都放得过期了还不收拾。”他冷漠地点评。
话里还带着点教训、警告、嘲讽的意味。
宋若尔想,要是再早几年遇到盛知洲,听到这个话,他今晚就是给她磕一百个头,她都不会原谅他!!!
这么说她,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但盛知洲很幸运,遇到的是现在这个宋若尔。
“会不会做和愿不愿意做,有没有时间做是两回事。”宋若尔表示不屑,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刀。
盛知洲看向她,神色略微有些紧张。
宋若尔看到了他的表情,轻哼:“你怕什么,我又不会砍你!就算我技术不好,顶多也是切到自己,不是切到你!”
他真是命好。
宋若尔想。
二十二岁的宋若尔什么都不会做,但二十四岁的宋若尔一身犟种劲儿,一定要给他展示展示。
“确定可以?”盛知洲跟她确认。
“你大可放心。”宋若尔说,“我只是工作忙,不是什么都不会做,你把我当什么了?”
盛知洲没回答,但也再阻止她。
他扔了个橙子和苹果给她。
宋若尔见他没回答,接过来清洗后,用菜刀狠狠砍了一下菜板,给旁边那位吓得差点想空手夺白刃。
“我知道。”她开口说。
宋若尔的语气也很淡,述说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情绪,她平静地反而让人令人感到割裂。
“你把我当成很有脾气的小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盛知洲没否认,虽然没说话,但宋若尔仿佛听到他在反问,难道不是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了解她,宋若尔也早就习惯了被误解。
即便是他,她名义上的丈夫。
也逃不开会错认她的命运。
被误会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常态,所以没关系,这一切的一切,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宋若尔垂眸切开那块橙子,饱满的汁水溢出,她觉得这块橙子肯定有点酸。
因为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有些酸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