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这样做,可他还是捡起来了,带回去,放在家里日日珍藏。
再后来,从同学口中得知她状况不好,似乎要去打工,他不想看她为了生活忧愁,于是主动联系了匡半青在市中心开的西餐厅的店长。
他没有告诉她,也让店长不许说出去,如果自己的存在会让她产生困扰,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不让她发觉自己的存在。
只要她过得好,他不介意她忘了他。
只要她一切都好。
……
回忆在脑中倏忽而过。
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回忆,只是程灵不提,他早就丢到了不知哪里。
他没记得,同样不希望程灵记得,他做的这些事,并不是为了狭恩图报。
他哄了半天,才算把程灵给哄好,他给程灵递去纸巾,半开玩笑地说:“人家谈恋爱都是开开心心的,怎么跟我在
一起天天惹你哭鼻子。”
这一下把程灵搞得破涕而笑,笑完,再想哭都没有那个难过的气氛了。
这时一些小串烤好了,服务员端过来,程灵不想影响吃东西的好心情,很快止住了泪意。
她对沈弈说:“我今天特别开心,因为今晚我们刚拿了最佳纪录片的奖,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很好,所以我不想再遗憾了,刚才跟你说那些真的就是单纯的想谢谢你,因为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你道谢,所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也借着这顿烧烤。”
她抠开塑料包装的碗碟,把磨砂杯子拿出来,然后抓起他的无糖可乐给自己倒了半杯,白皙的手指轻握杯子,举起来,笑眯眯看着沈弈,头微偏:“希望我们一切都好,祝你祝我。”
话音落下,她拿杯子跟他的易拉罐轻轻碰了一下,以示干杯。
沈弈失笑,举起他的无糖可乐微微示意:“祝你祝我。”
……
最后,两个人还是在烧烤店喝了点酒,因为程灵嫌他喝无糖可乐没意思,她说今天是世界上最开心的日子,我们就应该喝酒庆祝,沈弈说好好好,去柜子里挑了几瓶适合女孩子喝的小甜酒,又拿了柠檬汁椰奶之类的饮料给她来了个现场特调。
虽然酒简陋了一些也没有伏特加白朗姆威士忌之类的基酒,但好在味道还是不错,是程灵喜欢的甜酒,她喝了不少。
她的酒量本来就像小猫一样,喝一点就开始晕,脸也有点发红,喝了那么多之后,她整个人支着脑袋眯眼傻笑,就算穿着那么端庄的礼服,化着成熟的妆容,可看起来还像个爱撒娇的小女孩。
到最后沈弈不得不搂着她出去,只是都喝成这样了,却还记得这顿饭她要买单。
她一把抢过正扫码的沈弈手机,然后塞进自己的抹胸裙里,就在胸口那么一卡,得意地对沈弈挑了下眉,随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时对不准二维码,身子还晃了一下。
头实在太晕,付钱时,密码都输错了几次,气得程灵把手机往沈弈怀里一塞,娇气地指使他:“你帮我付!”
沈弈无奈地拿着她的手机,问她:“密码是什么?”
“密码……”程灵一只手臂趴在他肩头,双眸水润地望向他,“你还说不让我忘的,你自己却忘了,你怎么能这样呢?密码是……我们的生日……”
我们的生日……
沈弈喉结微动,在键盘上输入“070907”。
屏幕瞬间跳转。
支付成功。
沈弈把她扶去外面,程灵还在他肩头,小小声说:“这个密码,我一直在用,我说我忘了,那都是骗你的,那么你呢?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说从前的事你都忘了,你也是在骗我吗?”
第68章 第六十八场雨“你是我的青春。”……
北方的冬天本该冰冷刺骨。
可今天不知怎么,只是低温,并不见寒冷。
热闹的街巷,不少出来觅食的学生三两成群,这么冷的天,巷口还有摆摊的小贩,学生们穿得厚厚的排着队,有的偷懒穿珊瑚绒睡衣出来,一边排队一边瑟缩。
从店里出来,程灵问完那句话,仍旧趴在沈弈肩头,仰起头,呼吸间还有甜甜的酒味,热热的,扑在他发冷的颈窝。
沈弈喉结微动,一手揽过她的腰,另只手替她把风衣拢紧:“回酒店吗?我叫车?”
程灵不满地皱起鼻子:“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我?你不回我,我就不走了。”
她真就推开沈弈,双手环抱站在那,小脸一偏,以示抗议。
沈弈:“……”
清醒时的程灵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以至于看到她这样,沈弈倒生出几分好笑来。
他转头捏她脸蛋:“喝点酒还学会耍无赖了,还有什么本事,亮出来给我瞧瞧。”
程灵见他完全回避问题,甚至还这么嚣张,她心里很气,当即把他的风衣脱下来,决定冻死自己。
“…………”
沈弈一个箭步上去把风衣紧紧罩在她身上。
就这么被程灵气得咬牙切齿,还得在心里安慰自己:你跟一个酒鬼计较什么?安慰完,又告诫自己,没什么事绝对不能让她再喝酒了;随后又忍不住在心里调侃:越是这种老实巴交的喝完酒反差越大,看她这样还挺有意思。
他又气又笑:“好好好,你本领大,我服你了,好好穿衣服行不行?”
“那你当初是不是骗我?”
“我们先叫车回去,路上再说,行吗?”
“不行,我吃的好撑,想消食。”
“……”
沈弈看了眼她裸露在外的脚背,用一种“你确定?”的眼神睨她。
程灵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她说:“没你想的那么冷,我喝了酒,身上暖暖的,真没事。”
沈弈才不信她的话,但又拗不过她,最终拐进一个便利店,买了双厚厚的珊瑚绒袜子出来。
他扯开包装,把袜子递给程灵,说:“穿上。”
“……”
程灵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看回去,珊瑚绒厚袜子配高跟鞋,这是什么搭配!?
“好丑,我不要。”
她宁愿冻着。
沈弈直接把程灵抱起来,刚好这旁边有一家咖啡店,外面有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他把人放在椅子上,单膝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一只脚踝,拨掉高跟鞋,在程灵反应过来之前,强行把厚厚的袜子套在她脚上。
动作太急,整个袜子都歪了也顾不上。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另一只袜子也给程灵套上了。
做完这些,他把袜子扭正,又一一把尖头高跟鞋给她穿好,好在程灵脚瘦,袜子厚也没关系,挤一挤,鞋子还是顺利穿上去了。
“好了。”沈弈放下她的双腿,站起身,“现在我们可以散步了。”
程灵:“……”
她低头,看到自己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脚塞进亮闪闪的高跟鞋,两只脚又笨又肿,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跟她今天这身礼服西装光鲜亮丽的样子完全不符,程灵差点哇一声哭出来。
“啊啊啊啊啊,沈弈我恨你!!我讨厌死你啦!!”
程灵对一旁的沈弈拳打脚踢,沈弈照单全收,并顺势捞起她的胳膊:“走吧,散步去。”
“……”
程灵是真的感觉有点撑,如果此刻打车离开,应该会顶得胃里不舒服,加上穿上袜子丑则丑矣,但脚的确是暖多了……她不愿承认自己有点“真香”,只能气呼呼地站起来,握着沈弈的手生闷气。
两人牵手走了会儿,有路过的学生注意到他们两个,眼神先是惊艳,等看到程灵脚上的袜子,又马上变得奇怪,看得程灵恨不得把头埋进大衣里,她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被人这样打量还能若无其事,至于沈弈,他当然是无所谓了,毕竟袜子又没有穿在他脚上,丢人的又不是他!
她受不了了,马上拉着沈弈拐进一条小路:“我要走这边!”
这条巷子没有商铺,自然没人看到她,程灵总算不尴尬了,她效仿沈弈,伸手去捏他的脸,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动作放得很轻,却足以让他停在原地。
“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她仰着脸,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现在你可别想逃。”
她如此执着,又如此坚持,喝醉了还想着这件事,袜子穿得丑都没转移她的注意力,看起来是真的很在意。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弈实在是躲无可躲,尤其程灵咄咄逼人地盯着他,仿佛不说出一个答案就绝不放过他似的。
他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在冬夜里倏忽消散:“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程灵收回手,重重点头。
其实他是不是真的忘了,程灵心里很清楚,她没忘,他也没忘。
可她还是要听到一个答案,一个亲口被他说出来的答案。
她说忘了,是负气,是想把过去揭过,是犯过错之后为自己遮掩,那他说忘了 ,会不会是有那么一点因为讨厌她?
直到重逢那一刻程灵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当初希望他能忘掉的是她,可他真忘了之后因此伤心的也是她,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讨厌,但她不希望沈弈讨厌她。
此时的程灵心揪得很紧。她本来不想提这件事,可是人喝醉了酒,胆子也变大,心底那些不敢说的话也开始往外涌。她不会再像过去一样什么都闷在心里,她要问清楚,问明白。
可是在得到答案之前,她还是忐忑,很忐忑。
当年她说过的狠话,是伤人,也自伤,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愈合。
所以哪怕他有一点一滴存在芥蒂的可能,她都想知道,然后,想尽办法去抹平。
她想抚平一切他受过的伤。
万千心思都在胸腔里,沉甸甸的,沈弈伸手牵住她的手,揣进她身上的风衣口袋里,羊绒内衬裹住两人交握的指尖,他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声音轻轻的,像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
“程灵,你有没有见过含羞草?”
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程灵不怪他偏题,还是歪头想了想,点头:“怎么了?”
沈弈看着前方巷口路过的车流,车灯的光影投在墙壁上一闪而过。他淡淡地讲述着:“含羞草只要有人碰它,就会马上闭合,没有人碰的时候才会自然张开。它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恶劣天气中活下来,不被飞虫伤害。”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可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含羞草保持自然的状态吗?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碰它,若无其事地从它身边路过。你不碰它,不让它感知危险,它就不会缩起来。”
“所以呢?”
“所以——”
沈弈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程灵。
程灵回望着他,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月亮隐在云层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零星开始飘起雪花。细碎的雪粒落在她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